他抬起头的瞬间,顾谨行看清了他的脸,在阳光的照射下,他的皮肤有一种清透感,几乎是有些苍白。鼻头也因为哭过微微发红,那双乌黑的眼眸湿漉漉的,看起来很可怜,让顾谨行想起自己小时候救过的那只流浪猫。
后来每一天,夏白微几乎都会坐在那个长椅上哭。顾谨行总是透过窗户看着他发呆,他想,那个男孩子像是水做的一样,有那么多眼泪。
然后又忍不住好奇,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直到有一次,顾谨行坐电梯的时候,照顾他的阿姨跑回去拿东西,电梯门打开时,那个男孩的手扶在电梯门上,似乎看他行动不便,在等他进来。
鬼使神差的,顾谨行没有等阿姨就推着自己的轮椅进了电梯。他看见那个男孩旁边站着一个穿着病服的女人,两人的眉眼脸型长的很像。女人即便是瘦脱了相,也不难看出,曾经一定是个美人。
出电梯的时候,女人摸了摸男孩的头,顾谨行终于看见了男孩笑起来的样子,眉眼弯弯,很可爱。
是不是人类常常容易对美丽且易碎的物品产生怜爱和保护欲?顾谨行觉得是的。他试图用这个原理来解释自己反常的行为,比如常常透过玻璃窗窥视那个男孩,比如会去偷偷观察他的行为。
甚至有时候一天做好几次电梯,希望能够碰到他。顾谨行变得很奇怪,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直到出院的那一天,顾谨行在上车前忍不住望朝喷泉那边望了一眼,果不其然,那个男生又在那里坐着。
顾谨行把手上的东西丢给阿姨,拄着拐杖朝那个地方走过去,快要靠近的时候,却又莫名紧张。
一点一点靠近,直到自己的影子盖在他的身上,顾谨行犹豫半天,掏出了一包卫生纸递过去,小声地说了声,“加油。”
那颗低垂着的脑袋并没有抬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接过他递过去的卫生纸。顾谨行转身离开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微弱的谢谢。
他脚步加快,有些莫名的开心,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没想到的是,他们还能再见面。这一次,他还知道了他的名字——夏白微,在开学第一天班级的自我介绍环节知道的。
顾谨行每次开学都很讨厌自我介绍这个环节,只有这一次,他觉得这个无聊至极的环节是有意义的。
离上一次见他已经过去了一个月,顾谨行偷偷打量着站在讲台上的夏白微,面无表情,看起来很高冷不好接近的样子,就连声音也是冷冷的。
可顾谨行总忍不住想到他笑起来弯弯的眉眼,和哭起来可怜巴巴的样子,还有对着他说谢谢时,带着哭腔的声音很软,软得像羽毛挠在了自己心口。
他的目光又忍不住追随着夏白微,有时候上课偷瞄,有时候故意靠近他,有时候甚至会做奇怪的梦。
后来有一次,他和余则宋拓去篮球场上打球的时候,在楼梯间不小心撞见苏嘉禾给夏白微送礼物。他拿着篮球的手,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将那颗球扔了过去,似乎带着一点点怒气,精准地砸过礼物,擦过苏嘉禾的脚边。
那一次他意识到,自己对夏白微除了莫名其妙的过度关注外,可能还有一些些不明不白的占有欲。
不希望他收别人的礼物,不希望他和别人走得很近。
再后来,就是体育课那次,因为苏嘉禾,陈康去找了夏白微的麻烦。顾谨行过去的时候,只看到夏白微被陈康打了一拳,心里怒火直燃,他几乎是什么都没想,就直接冲过去踹了陈康一脚。他从来不是狂躁冲动的人,但是那一次 ,他确实失了分寸,因为夏白微。
顾谨行承认自己很迟钝,父母的婚姻完全基于利益而并非爱情,在一个充斥着冷暴力而缺少爱的家庭里长大,他对喜欢或者爱这种陌生的情感,总是很不敏锐。
但是他不笨,他知道自己对夏白微有很特殊的情感。直到那个雨天,他举着伞跟在夏白微身后的时候,以及背夏白微去医院的时候。他头一次知道自己会这么心疼一个人,也是头一次听见,自己的心脏可以跳的这么快。
原来是喜欢,原来,看第一眼就喜欢的人,后来再看千遍万遍,只会更加喜欢,直到无法控制自己。
“更早以前是什么时候?”如果不是高一,还能是什么时候,夏白微疑惑地看向顾谨行。
“不告诉你。”顾谨行故意吊着夏白微,随后露出狡黠的笑容,“除非,你亲我一口。”
夏白微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周围,确认病房门是关着的,才慢慢朝着顾谨行的脸凑过去。谁知道顾谨行倒是快夏白微一步,在夏白微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亲了夏白微一口。
顾谨行猜他应该是在哭,没过一会儿,长椅上的人左右环顾,似乎是怕有人注意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