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是展子负责人之一,对学弟学妹也向来上心,从不诓骗人,说有人着急找他一定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阿猫阿狗,说不定是导师引荐了什么人?又或许是有人看中他手艺,还是介绍工作?阮幼青最近为此颇费周章,如果是就再好不过。
大四这一整年他都没有寻到一个满意的出路,眼见着同系的毕业生一个个有了着落,有人读研有人转行,有人去了游戏设计公司,有人去了设计院,学姐一直劝他换个方向,不要一门心思只想着玩玻璃这种小众材料,连油画这样被市场认可的传统的项目,做纯艺都是很艰难的,何况连单独专业都辟不出的玻璃艺术。导师也说过,往前后那么倒十年,都不一定有第二个以玻璃为主要媒介的学生在,自然难以令人信服。如果要谋出路,还是要以现实为本。
于是阮幼青老老实实投简历给设计公司,就算不做玻璃,他也可以靠别的手艺过活。只不过因为他的听障,遭遇了不少阻碍。导师介绍他去一家室内灯具设计公司,hr看完了他的简历,工作的事按下不表,对话倒是直接转向他为何从小就跟健康人一起上学,没有上残障人士专门学校。这说来话长,面对着几双好奇的目光,他不感到冒犯却也不愿过度强调个中曲折,只说了个简略的版本给他们:“当初,家里人没发现听障的问题,在学校成绩也没有问题,就一直这样了,顺其自然。”
这一开头又引起了别人其他兴趣:“你说话一直这么慢吗?”
这个说法就有些不礼貌了,阮幼青也不知自己是因为助听器带的晚,亦或是天生的,为了把话说清楚语速总是较常人慢一些。但也仅仅是慢几拍,口齿是清晰的。
长达半个多小时的面试结束后,他默默划掉了这家公司,当然别人也不见得会录取他,聊的久多半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听障人士来应聘,新鲜。聊聊可以,真做录用考量的时候,这必然是个减分项,即使对方知道带着助听器他跟正常人别无二致。
之后又去了几个自己感兴趣的地方试了试,情况大同小异,让他等通知。简历上他并没有写明自己的听障,这是学姐和导师共同讨论的结果,为了不让他人还没露面就直接在第一关被过滤掉。
“你必须得让他们看到你本人,这样他们才不会看到听障两个字就莫名其妙联想到病歪歪的形象。”学姐说:“hr相当一部分是女生,你的形象足以弥补其他弱点,这是优势!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同事啊!”她看上去不像开玩笑,分析地相当认真:“就算暂时觉得你不合适也绝对会记住你这个人。以后有空缺了说不定能想起你。相信我,人都是视觉动物,尤其是搞艺术的,你长得帅就要加以利用,别觉得不好意思。”
阮幼青将信将疑地照做,事实却并不如学姐所料,利益面前大家显然很理智。
毕业展出于安全考虑是限流的,展厅的门口聚着人排队等候,有人认真读册子看作品与作者简介,大部分却是把a5大小的宣传册当扇子使,扇出一厅的汗味和香水味。建筑内虽没有室外那样热,可人一多却也闷,许多穿了西装的男士早已顾不得形象,脱掉外套,将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一两颗,狼狈地接过女伴递来的纸巾擦拭脖颈。阮幼青四下环顾没见到学姐,一边摸出手机,一边往人少的楼上走,却在楼梯转角被人拖住胳膊,他一抬头是学姐在冲他说什么,周围吵,依稀听得出是:“这边这边。”
他就这样猝不及防被拖到陌生人面前,额上的汗都没来得及擦。
对方却大不同,头发整齐地拢到脑后露出清淡俊秀的五官,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像电视银幕上那些年轻有为的精英,却没有那股霸道总裁的自负感,兴许因为眼神清澈柔和,不世故也不傲慢。
这样热的天气里,那人的正装也不显潦草,透气的亚麻窗格西装里是粉末蓝色t恤,长裤挽一道边露出脚踝和一双哑光雕花牛津鞋。他与阮幼青保持着一米半的距离,散发一股淡淡的肥皂香味,让人想倒晾晒在天台干净整洁的白衬衫,被太阳光照到透明,在微风里飘动,燥热天似乎也不那么恼人了。
阮幼青抬眼,那人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笑,一副细金属框眼镜架在挺直的鼻梁上,遮住了些细碎眼光。对方动了动嘴,即使听不真切,看口型也知道那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您好。”他向前一步微微倾身对阮幼青伸出手。
阮幼青庆幸自己不爱出手汗,不至太狼狈,他轻轻回握了一下那只手,垂眼看到纹路自然漂亮的牛皮表带盘在细手腕上,也轻声回了一句:“您好。”
学姐是展子负责人之一,对学弟学妹也向来上心,从不诓骗人,说有人着急找他一定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阿猫阿狗,说不定是导师引荐了什么人?又或许是有人看中他手艺,还是介绍工作?阮幼青最近为此颇费周章,如果是就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