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羞愤难当却也逼着自己不要逃走,大大方方迎接着质疑与轻视,因为他知道躲避只会招来更多奚落,人们最喜欢痛打落水狗。
他也不懂自己为何这样,连小孩子都不如。可就连皮肤哪里觉得痒,不小心挠得太用力也会火辣辣好一阵子灼热感才消褪。在身高生长过快的青春期,他曾经因为双腿的生长骨痛整夜睡不着。
长大后他经过反复查阅资料了解到这个世界上有人天生对疼痛敏感,罪魁祸首是一组叫s9nca的基因,在一些人体内,它发生突变,导致疼痛被更加剧烈的传递。但这很难被其他人理解,大家只会觉得他在为自己的软弱找借口。以至于初中时期他受不了同学的欺辱转回国内就学。
这辈子最疼的一次该是背后的纹身吧。那时候他趴在纹身椅上咬着衣服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从第一笔流到最后结束,他几近虚脱。可没人告诉他洗纹身更疼,他努力咬牙坚持了一会儿,几乎又要昏厥过去,指甲抠破了手心不得已叫停。
“没事吧?”阮幼青的声音近在咫尺,耳畔扑来一阵细小气流,虚掩的门被拉开,门口就站着阮幼青。他一手撑住唐荼的后背,一手握住了顾影袭来的手腕,眉宇间依旧安然自若。
唐荼站稳脚跟,恰恰赶来等待在门口的保安看到狰狞失控的顾影慌忙冲上去控制住他,那只笔尖变了形的星月夜被扔飞到房间的角落。
没多久警员也赶到,简单质询后将顾影带走。
唐荼看着顾影铐在背后的双手,它们曾经也画出过动人的色彩。他不知这个熬不住时间的画家究竟会被送到哪里,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戒断成功,但他的艺术生涯几乎没有可能再续,奇迹不是那么容易出现的。
唐荼担心有负面新闻影响到画廊声誉和其他签约的艺术家,叮嘱成墨与许涵艺做好公关处理。
“你什么时候来的?”许涵艺收拾好了杂乱的屋子后离开,唐荼总算能与阮幼青独处。
“跟那个人一起。在楼下他主动找我,说自己是签约画家,要来画廊找许涵艺,问我可不可以带他一起上来。”阮幼青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看得人不自在。
“谢谢。”他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替他拦住那支笔尖的居然不是保安而是阮幼青,他低头发现对方的左手虎口外侧挂着四五厘米长的一条红线,边缘肿了起来,应该是刚刚被顾影划伤的:“嘶,你的手……”
他拽着人走到灯下检查,还好伤口只是浅浅浮在表皮,也没有流血:“还有别的地方伤到吗?”
阮幼青摇摇头:“他不是你签约的艺术家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初我觉得他有潜力,没想到他没能战胜自己的欲望。”唐荼从冰箱找到碘伏棉签,擦拭了一遍他手上红肿的创口,“他……太想成功了。”
“你今天怎么也不打招呼就过来了?来做什么?”唐荼问阮幼青。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半晌才缓缓开口:“……路过,来看看。”
唐荼失笑,也不戳穿他。从工业园颠簸了两小时路过这里么。
“你……不跟艺术家谈恋爱。”阮幼青没头没脑地说,“你跟每个人都这样说过么?”
“也没有……只是早些年接受杂志采访的时候说的。”大概是刚刚跟顾影的争执声音有些大,被门外的人都听了去。不过他从来也不隐瞒这点。
“没什么。”阮幼青抿了抿嘴唇,一脸了然,大大方方道,“毕竟人与人的缘分很微妙,相互喜欢实在太难得了。我还以为你也喜欢我,所以只是想确认一下。”
……
这人很少说长句子,唐荼的脑袋又开始打结,阮幼青的思路一直很跳脱。但他到底是想确认什么?什么叫“你也喜欢我”?
“你……你在说什么……”
“应该明白吧,如果是你的话。”阮幼青歪了歪头,“我是说,我勉强算个艺术家,而你并不喜欢艺术家。也并没有喜欢我。刚刚我听到了。”
他说得顺理成章,有遗憾却没有难过,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唐荼费了好大力气才按下了砰砰乱跳的心脏,转身关上了门。他纠结地坐到椅子上看着靠在桌边的人,对方也垂着眼睛看他。
“你……”唐荼觉得话题理应到此结束,可心底的声音不停拷问着自己,他对阮幼青的喜欢到底在不在可控范围之内,这个年轻人会不会有些不一样?他要不要给自己一个机会?
阮幼青向来不喜欢转弯抹角。
唐荼每次沉入思考的时候,都会下意识蹂躏自己的嘴唇。
于是他伸手制止了那几颗不安分的牙齿,将血色汹涌,像随时都会被咬破的唇珠从中解救出来,轻轻揉了一下,确认颜色恢复如初后才拿开手指:“总这样咬看着好疼啊。”他说。
他羞愤难当却也逼着自己不要逃走,大大方方迎接着质疑与轻视,因为他知道躲避只会招来更多奚落,人们最喜欢痛打落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