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灏没有多留,在不透露细节的情况下将七零三案件的进展告诉了季商,在问过手臂恢复情况后,又叮嘱了几句叫他注意人生安全,尹灏便起身告辞。
不用季商这样善于察言观色之人,连小泥巴也发现了尹灏警官走时,面上神色比来时深沉。
但令季商纳闷的不仅因为尹灏短时间内突然出现的情绪变化,更因为这晚尹灏多次欲言又止、却最终没有问出来的问题。
尹灏前来,绝不单是讲案情、查看监控维修进度那么简单。
季商神色微凝,恐怕自己以尹灏的名义去烟火拷贝视频这个背后小动作,已被对方发现了。
季商与丁恒远那日匆匆见过一面后,虽交换了各自的联系方式,但都未主动联系过对方。
季商煞费苦心设计了那一出送果篮的戏,不仅是为了确认丁恒远的不在场证明,也是真心想向丁恒远的父亲丁少东聊表心意。
十多年前到花台村时,季商便时常听外婆提起那个温吞慈善的邻居大叔丁少东,他对外婆亲善有加,平日里诸多帮忙,对季商也十分温和。
送出的果篮内留了一张信息真实的卡片,季商去紫阳康复医院的第二日便接到了丁恒远的电话。丁恒远问了季商去二医院拆固定绷带的日期,约好了在那天见面。
“你的手臂是下垂位固定,为了防止肩关节粘连,现在可以开始适当做一些功能锻炼,但不能过度使力,避免负重。平时可以多吃点补钙的食物,运动也要量力而行……”
曾经,季商在得知丁恒远学医后,偷偷幻想过他当医生穿白大褂的模样。如今看来,现实与想象还是有重合的地方,至少丁恒远一贯温柔未改,说话的样子依旧斯斯文文。
只是,不知是因为年岁增长且已身为人父,还是丁恒远对季商的伤势格外关注的缘由,此刻正开车的丁恒远显得有点絮叨。
季商仔细听着,一时间那许多年难熬岁月被暂时遗忘,他面上不禁渐渐带上笑意。
丁恒远偏头看了他一眼,忽地止住声音,摇头自嘲道:“我这是太聒噪了?”
季商莞尔,摇了摇头道:“我在想你应该是位很好的医生。”
“那好医生再给你一个建议,下次摔倒宁愿朝前摔个狗吃屎,也不要后退后仰。幸好这次你用手肘支撑住分散了力量。不然直接仰面摔倒,或者一屁股坐到地上,后果都不堪想象。”
丁恒远眉头紧拧,仿佛看见了季商半身不遂躺在病床上的模样。
“没办法,我不退后就会被车撞上。”季商说完,又瞎扯道:“再说狗吃屎多难看,万一再毁了我这张脸多不划算。”
丁恒远道:“你怎么知道不后退车子就一定会撞上你?”
“那车从远处就直直朝着我开过来。”季商的语气轻飘,好似只当是在炫耀一场刺激的经历,却并没有买到几分教训的意味。
“你也说在远处,怎么知道临近后对方不会偏向。”丁恒远这话语气僵硬,不似疑问,反而更倾向于肯定。或许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说完这话后丁恒远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便松弛了许多:“我的意思是你与人无冤无仇,没有人会想要蓄意伤害你。你应该可以更仔细一点判断,避免自乱阵脚,导致受伤。”
或许当时尹灏朝季商冲过来时,因为尹灏的情绪导致季商自己的判断确实存在着一定的误差,这个问题季商此前也曾想过,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不认为那次事故与七零三案件有关的原因。
但此刻,季商所想的却并非此事。他想起了那个夏天离开花台村前他去找丁恒远的情景。
丁恒远明明就在屋内,却一味逃避、一语不发。季商将自己在云盘的详细地址、手机号、家里的座机、学校的公用座机号码都写在了纸上。为了防止被风吹走,季商在院子里找了块石头将纸压在了出门处显眼的位置。
可是此后那么多年,丁恒远一直没来找过他。季商知道丁恒远疏远自己的原因,他也理解在悲伤与愤怒找不到出口时,人往往会毫无理智地将罪责归咎到自己身上。
丁恒远在懊悔自责的同时也迁怒到了季商,但这对季商来说,不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他一直认为丁恒远有想明白的一天,那时他会来找自己,然而他始终没有出现。
所以,此刻,在十二年后偶然相逢后的第二次见面。丁恒远对前尘往事只字不提,却用着如往日一般殷勤关切的语气与他讲话时。
季商觉得这未免有些可笑。
车里的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季商脸上不豫之色乍现。
他这人就是这样,触到了他的痛点,平日里见谁都一派随意淡然的态度瞬间便会收敛起来。
尹灏没有多留,在不透露细节的情况下将七零三案件的进展告诉了季商,在问过手臂恢复情况后,又叮嘱了几句叫他注意人生安全,尹灏便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