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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熄我不值得的。” 我仅仅是一个衣冠楚楚的人渣。

是一个包裹在了笔墨书画之下的人渣。

屋舍中,荀清絮熄灭了燃了一个冬天的安神香,余香未尽,依旧围绕在房内。

如果我能熬过两年后的冬天,我便去寻你。

可实际上,荀清絮的情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明年冬天会更难熬,后年大概就熬不过了。

“师兄那一只春兰跟你折下了,我就插在你床头的那个花瓶,把那只枯枝扔了。” “不,插在外头吧,只每天看便好了。” 赫澜柏不明所以,荀清絮那么喜欢兰花,为什么却留一只枯枝在床头花瓶中。这支兰花开的正好,饱满,还沾着清澈甘凉的露水。

荀清絮亲叹一口气:“春兰再好,不比故人。” 赫澜柏从门外探过身来,想要刨根问底地问道:“师兄是说的阿熄吗?那日下山的时候见他正拿着一只芝兰,师兄没用法力去温养吗?” “人有生老病死,花有枯败荣盛,顺其自然吧。我如今法力尽失,也留不住它。” “没有了!难道师兄没有再修吗?” “没有了,放弃了,出山门时,我说过凡身而归,就不会带走师门的任何一门修炼功法,我也不会再用师门的方法修炼。” “师傅他不忍心的,你是他曾经最为珍重的徒弟。” “那又如何,不一样最后反目成仇。不要再说他了,他不是我师傅了。” 自那日辞别,吾与君已是两道中人,至此分了道扬了镳。

他想起那日辞行时,所有的师弟师妹都来了,为他辞行,不舍,泪流满面,挽留,无济于事。

程熄在自己小院里,吭哧吭哧地找着自己种的唯一一支幸免于难的芝兰,他焦急流泪,那日师傅与师兄恶语相向后,师傅大发雷霆,跑到他的小院中,拔掉了几乎所有的芝兰。并在师兄师姐面前说,今后如若有任何一人种栽芝兰,一律逐出师门,废弃修为。

“为什么找不到!为什么找不到!” “只要一支就好,我不要多的,一支就好。师兄就要走了,为什么找不到!” 他找到最深处,一只幼小的芝兰还没有开花,他耗尽法力,让它开了花,比秋天的芝兰还要美。

他痴笑地看着那支芝兰,可以送给师兄了。

他法力不足,少年时总想着看书习字,没有修武之心,只是学了些愈疗之术。少年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依靠双腿奔向山腰。

程熄第一次觉察到,这座山很高,路很长。跑下去要很长时间,腿很酸,脚很疼。

“师兄,清絮,等等我!” “马上就来了,我给你把花折下来了。” “你不要走好不好,陪陪我好不好。” “等等我。” 程熄边跑边呢喃着,没有人会听他诉说,飘过的树叶听不懂人类的语言,飞过的蝴蝶不懂得人类的真情。

他只是说给自己听罢了,希望时间能因为他的话语缓慢一点,他的师兄会走的慢一点。

赫澜柏站在山门口挽留荀清絮说:“师兄,阿熄还没有来,等等他吧。” 荀清絮强颜欢笑道,道:“他大概不会来了。你们以后人生还很长,我这一生的辉煌时刻算是到尽头了,你们以后学有所成,我会很高兴的。” 他脸上依旧欢笑的,端的是平常温和的模样,却早已泣血椎心。

他对程熄的喜爱,山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通常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师傅也有所耳闻。没有人去声张抨击,都默默地护着这份真情。

如今他要走了,程熄却不见身影,明明心如刀割,却还要故作矜持。

他没有什么行囊,带走的只有回忆,留下的只有脚步与一棵种着梅花的小院。现在梅花还没有凋零,三四月没花开的正好,正是繁盛。点缀在古朴的小院内,没有了冬日雪的积压。

赫澜柏恭敬地向他行了拜别礼:“师兄一路珍重,等到师弟功成名就,定来寻师兄。” “再会。” 山门口,出了结界。正是乍暖还寒,他没有法力庇护,只得披上了厚重的斗篷,边角上绣着“熄”,那是前些年大寒时,程熄与他下山游玩给他送的,亲手刺下的。少年的手被扎破了很多回,依旧认真仔细地绣着。程熄不通女红,也不心灵手巧,绣的字七歪八扭。荀清絮也不嫌弃,欢喜地穿过。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声响,荀清絮侧过头去,程熄正向他跑来。他喜出望外,大概没有想到程熄还会来。他驻足不动,满面春风地等着,等着程熄扑到他怀里。每次自己要独自离开时,程熄总会故作幼稚求他。

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程熄只是将那一束芝兰递给了他,向他行了拜别离,心中本来有千言万语,却只说出生硬的几句话。

“阿熄我不值得的。” 我仅仅是一个衣冠楚楚的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