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十一点,鹿鸣从房间里出来。他的脖子上几颗吻痕,还有鲜红的牙印,这些痕迹露在外面,虞长安一眼就看到了,并且知道没露出来的只会更多,遍布在这男孩的全身。对虞北廉的无力反抗让虞长安将敌意撒在鹿鸣身上,他盯着鹿鸣一直瞧,瞧得男孩脸蛋红透,路都不会走了,他便从中获得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鹿鸣上楼后虞北廉打开了工作室的门,他倚靠在门框上与虞长安对视。父子俩用眼神打了一场无声仗,虞北廉勾起嘴角笑一下,是在嘲讽虞长安的无能懦弱和不自量力:只敢把气撒在小鹿身上的懦夫,就别痴心妄想能赢得过我了。

这个夜晚虞长安受了结结实实的侮辱。强烈又可怜的自尊心使他没有连夜逃离仓岸居,反而硬着头皮在二楼的浴室泡了一个澡。

这间浴室平日里只有齐阿姨用,虞北廉和鹿鸣的主卧自带一个浴室,因此虞长安没能在浴室里发现任何属于鹿鸣的用品。与其说鹿鸣生活在这间别墅里,不如说鹿鸣其实是被圈养在那间二十多平米的卧室里。

浴缸旁的置物架上有齐阿姨为他点上的香薰蜡烛,这是虞长安第一次在停电照明之外的场景里使用蜡烛。他想起来很久以前,母亲说过如果搬入了更大的新家,一定要弄一个浴缸,地上摆满蜡烛。

颜如玉的浪漫想法源源不断,有的是从电视里看到的,有的是她自己想象的。在虞长安小时候,她会说给虞长安听,不在意儿子是否听懂;虞长安长大后她就说给齐阿姨听,不在意人家嫌不嫌她天真。

虞长安闻不惯蜡烛的香味,他掬起一捧水,浇灭了它。这时他悲戚地意识到,母亲的痕迹在慢慢地被抹平、被遗忘、被替代。而替代颜如玉的人又是谁呢?鹿鸣吗?

在这私密的小空间里,他终于支撑不住流下了眼泪。他想,虞北廉说得对,他的确懦弱、无能而且不自量力:他最不该恨鹿鸣,所有人里鹿鸣最无辜,他却放任了自己。

虞长安抬手,用湿漉漉的手背抹去眼泪,却抹了一脸的水。最后脸上一片湿,分不清是泪还是水。

第二日清晨,虞长安特意起早,打算吃过早餐就和上次一样悄悄离开。

齐阿姨正在厨房做饭,虞长安已经闻到奶香和面包香、鸡蛋香。他的心情稍稍变好,想挂上一脸甜笑去和齐阿姨问早,却看见她端着一个彩色小碗往里吐了一口口水。

那是鹿鸣的碗,昨日吃饭时虞长安留意过,鹿鸣和其他人的碗都不一样。

虞长安默默退到楼梯处,然后将声音伪装成慵懒愉快,边往厨房走边说:“齐阿姨,做什么好吃的呢?”

齐阿姨神色稍有不自然,指了指料理台:“牛奶、面包、煎蛋。等会儿还要再做三根香肠。”

虞长安顺着一一看过去,依旧笑眼咪咪:“好香!您吃过了吗?”

齐阿姨点着头,说吃过了。

虞长安趁齐阿姨转身开冰箱,把鹿鸣的碗碰到地上,一声脆响,它已经四分五裂。他装模作样对齐阿姨道歉,齐阿姨却慌了,说这是小鹿最喜欢的一只碗,虞老师从日本给他带回来的。

虞长安站在齐阿姨背后,想,看来鹿鸣也要尝尝心爱之物破碎的感觉了。但是,虞长安在心里对鹿鸣说,你得感谢我让你少吃一顿口水。

因为他知道,齐阿姨肯定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原本的逃离计划因为父亲和鹿鸣的早起而被迫取消。三个人坐在一张桌上,各有各的尴尬。

面对生人鹿鸣不敢抬头。虞长安注意到他的彩色小碗被替换成一只素色瓷碗,鹿鸣盯着它看了一会儿,面上有些疑惑。虞长安对他说:“你的碗摔碎了。”

虞长安的声音吓到鹿鸣,他抬起受惊的脸蛋与虞长安对视一瞬,嘴巴微微张着轻轻“啊”一声,像个小哑巴试图说话。

齐阿姨听见餐厅的动静,从厨房里匆匆出来,对鹿鸣赔不是。表面上是冲着鹿鸣“对不起”,实际上是在向虞北廉讨饶——她齐玉芳从24岁就在虞家做保姆,给虞北廉当了不知多少次泄欲工具,却因为保姆身份做不上“正房”,如今不小心弄碎虞北廉小娇妻的一个碗,有这么多年的情分,虞北廉难道还要把她辞退了不成?

虞长安听懂了齐阿姨道歉背后的意思,觉得恶心又好笑。

鹿鸣对齐阿姨说没关系,他与齐阿姨毕竟相熟,说话时看着对方的眼睛,语调也自然些,唇角还带了点安慰性质的笑。“没关系的。”他又说一次。

虞长安不知道鹿鸣是否看得清虞家光鲜表面下的污浊恶臭。这个家庭扭曲的关系让虞长安一阵反胃。

到了晚上十一点,鹿鸣从房间里出来。他的脖子上几颗吻痕,还有鲜红的牙印,这些痕迹露在外面,虞长安一眼就看到了,并且知道没露出来的只会更多,遍布在这男孩的全身。对虞北廉的无力反抗让虞长安将敌意撒在鹿鸣身上,他盯着鹿鸣一直瞧,瞧得男孩脸蛋红透,路都不会走了,他便从中获得了一丝报复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