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页

掌柜的翻了翻,这诗稿大约是经常翻阅写就,纸都卷边了。每页都题着一首诗,或五言,或七言,有叙事的,有抒情的,有咏物的。

瞪着眼睛读了两篇,滥用典故,獒牙诘曲,掌柜的在心里骂了几句狗屁不通,脸上仍旧笑着,慢悠悠对他们道:“小公子呐,恕小老儿直言:本来无诗才,何必写诗来,废纸又费钱,何苦来哉!”

那书童一听,圆睁一双猫眼,欲与掌柜争辩,那小公子一折扇挡住他,十分好脾气的笑道:“掌柜偏见,若因有才才著书,世间唯剩孔与朱!竟连你这书局都不用开了,老百姓也没个闲书消遣,岂不无趣?”

这小公子年纪不大,口气不小,掌柜顶瞧不上这些朽木,刚要挥手打发走,却听见书堆里冒出一句诘问:“好个狂妄小儿,这世上除了孔朱,其他人难倒都是敷衍著书不成?”

裴宛往声音来处去看,只见一个半老夫子盘腿卧在书堆里,头簪白笔,膝头摊着一本书,举着个水精圆片照着看。

“怎么不是敷衍著书?”那小公子在书局里悠悠然转了半圈,随手捡起摆在正堂中的几册书,翻了翻,点评道:“《靖雍诗话》,前朝出过什么大诗人麽?满篇读来一色儿的‘凭栏’,这个也‘凭栏’,那个也‘倚阑干’,天底下多少木头够他们凭的?”

他又捡起一本《晖春堂笔记》,啧啧一声:“这本,前朝晖帝潜邸之作。嚯,一百二十篇,十有六七都在写乡间小寡妇的逸闻,依我看这书也别叫什么《晖春堂》,干脆就叫《寡妇传》罢了!”

他仿佛越说越上瘾了,又指着一本《敬德皇帝南巡记》,笑了笑:“这小人书就更可笑了,通篇杜撰,唯有两句话还算是有些道理。诗也写的忒白,‘敬德二十年,皇帝下江南’,要这也算是诗,凭什么我的诗不能付梓?”

这几本书摆在正堂,自然是读书人流连翻阅最多的,被他说的一文不值,那掌柜的骂他大放厥词,脸已气得涨红,差点一口气捣不上来。

那老夫子却来了精神,一挣扎从蒲团上坐起,哈哈大笑:“老陶,怕是瞧走眼了,快把他那狗屁不通的诗稿拿来我瞅瞅!”

掌柜的狠狠的瞪了一眼那公子哥儿,把诗稿恭敬的奉给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