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不敢

“孟婕妤因私情为一名犯事的朝臣求情,太上皇将她罚至冷宫,咱们官家那时候才五岁,就敢独自前去御书房为他母妃求情,可人轻言微,最后也只争取到一个陪婕妤一同去冷宫的下场,不过官家十分懂事,从来不惹婕妤娘娘生气,他还很喜欢说话,常常从早说到晚,把见到的、听到的东西都讲给孟婕妤听,哄她高兴。”

喜欢说话?

这点果然和现在的封砚完全不一样。

他现在这个少言寡语的性子哪一点像他小时候了?

不过,她唯一次觉得封砚多话的是薛澄生日那天,他从繁楼喝酒出来后,一直跟在她后面唠唠叨叨,倒是话尤其多。

“只要官家一和婕妤娘娘说很多话,孟婕妤就会心情好起来,所有每当婕妤不高兴的时候,官家的话就很多,有时候奴婢都觉得他格外唠叨……”芩嬷嬷想到了有趣的地方,不禁又弯起了眼,“官家是个很好的孩子。”

盛则宁怔了怔。

莫非那次封砚是觉得她不高兴,所以才一个劲说没停?

“……他时常会为了给奴婢们出气,去捉弄那些眼高手低的太监,有时候还会和他们打架,偶尔也会打得鼻青脸肿的。都不敢去见孟婕妤,还是奴婢替他遮掩过去。”

热心?打架?

盛则宁眼睛瞪得更大了。

难怪芩嬷嬷会说封砚完全不一样了。

这与现在端方克制的封砚截然相反。

“婕妤娘娘应该很爱自己的孩子吧,怎么舍得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

封砚既然从小就知道爱护他的母妃,可见母子两人的感情深厚,人心换人心,如此来看,孟婕妤肯让出封砚给皇后当嗣子就显得很怪异。

天下母亲谁能忍受骨肉分离。

以太上皇当年的仁厚来看,也必然做不出强夺人子的事情。

芩嬷嬷叹了口气:

“……随着年岁的增长,宫里的皇子都到了启蒙上学的年纪,可是那些宫里踩低捧高的人哪里会正眼瞧住在冷宫里的人,即便太上皇再仁厚,也没法考虑到这些小事上,官家的学业就耽搁下来了,孟婕妤无奈,却也没有办法。”

“官家向来懂事,甚少求孟婕妤满足他什么要求,粗茶淡饭他能用,陋衣薄被他也能受得住,可他打小就聪慧过人,手边几本启蒙的书也给他翻得快破了,唯独一件事,他想去学堂,一日比一日渴望。”

“终于他在生辰这日,向婕妤提了这个请求,他想去念书。”

“可是孟婕妤在宫中本就没有什么势力,她在冷宫待得越久,翻身就越无望,而且她的身子一天差过一日,已然是快要耗尽之人了,自知以她的能力是不可能满足的了官家的愿望……”

“所以,她就把官家让了出来?”

芩嬷嬷点了点头,捧着盛则宁的沁凉黑顺的发丝,仔细梳理起来,仿佛回到了给旧主梳妆打扮的时候。

“那官家他?”盛则宁见芩嬷嬷似是追思过往,陷入了沉思,她有些好奇后来的事,便问了起来。

“那日大雪,孟婕妤穿着最好的一套衣裳,还让我给她梳了一个最适合她的坠马髻,亲自牵着官家送到冷宫门口,可怜官家还一心以为是可以去学堂读书,直到看见皇后宫里的人在门口等他,才明白他母妃的用意是将他送给皇后抚养。”

“官家自是不愿,可是挣不开身边那么多身强体壮的宫人,其实那时候官家已经八岁,懂事了,是不适合送给皇后抚养,这还是婕妤娘娘用自己仅剩的嫁妆央求了总管太监帮她给皇后说情,官家在明仁殿里一直想办法逃回来,婕妤娘娘怕他这一次次的会惹怒皇后,白白失去这样好的机会……”

说到这里,芩嬷嬷眼圈都红了,抬起手背轻轻擦了擦眼睛。

盛则宁忽然想起孟婕妤的死,她并非病死在塌上的,而是坠于东龙塔。

她这是……

拿自己的死在逼封砚啊!

芩嬷嬷叹道:“官家从几个嘴碎的宫人口里得知后,穿着单衣赤脚就从明仁殿里跑出来,鹅毛大雪,天寒地冻,东龙塔又那么高,他一个孩子怎么爬得上去……最后手脚冻得发僵,实在爬不上去,他只能跪在上面不断地磕头……”

——我不去学堂了,母妃,求求您,不要把我送走!

——我再也不任性了,我不提要求了,我什么也不要了!真的什么都不要了!

——求求您!

——求求您!不要抛下我……

盛则宁心里猛得一抽,胸口闷了起来。

仿佛看见了跪在地上,磕得头破血流的孩子。

自此之后,他再不敢说‘我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