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远行

“知道知道,我一定乖乖听外祖父、外祖母的话。”

苏氏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唇边挂着微笑,眼底却藏着一抹担忧。

都说隔代亲,这苏家二老又是出了名的疼爱孙辈,只怕跳跳去了那边,要月亮摘月亮,要星星摘星星,哪个还真会管教她呢?

盛则宁抱着她,嘴里犹如炮仗一样吐着问题:

“大哥哥什么时候走?我二姐姐也去吗?”

“如果要去的话,是不是得在冬天前出发?”

“我爹会同意吗?”

苏氏无奈地将她推开,让她站好了说话,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挂着大人身上,谁看了不要笑话。

“你大哥哥计划十一月中旬就出发,你二姐姐正准备议亲,当然不能去,你爹爹也早就同意了,他还准备让你与大朗跟着就要去西府上任的李大人一家同行,互相也有照应。”

盛则宁听到最后一句,才明白过来,原来准许她跟着大哥哥去西府一事,是爹娘早就商议过了。

这是在担心她与皇帝的事对她影响不好,趁着现在大家都为太上皇驾崩一事无暇分心,想送她出去‘避祸’。

事已至此,他们也没有强迫她一定要进宫,哪怕皇帝对她已经做到如此逾矩犯界的地步,心思昭然若揭。

“娘……”盛则宁挨了过去,不管不顾地跪坐在地上,亲亲.热热把脑袋搁在苏氏的膝盖上,还当自己是个小姑娘。

苏氏轻轻叹了口气,用手轻摸着她的脑袋。

“我和你爹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从来都是盼着你能好,可是经历那几日的提心吊胆、牵肠挂肚,就怕万一……所以,便觉得这世上有什么比得上我的跳跳快活自在地活着,你既不想入宫,非将你拘了进去,一辈子都不快活的话,再多的荣华富贵也无用。”

盛则宁闻言用力点点头,可是不敢出声,生怕被苏氏发现她已经不争气地哭了。

这世上,每时每刻,万物都在变。

昨夜的树叶与今天的树叶都不敢说一模一样了,人心也是。

从前她觉得爹娘将她当作维系与皇家权利的‘工具’,可现在他们也终于愿意为她考虑了。

盛家长孙要出行的事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可是没有多少人知道此次出行还有盛家二房的三姑娘。

盛则宁也适当选择地告诉了几位木兰社的成员,以及柳娘子和梅二娘等人。

她们都为她有这样的机会感到高兴,争先送了一些有特色的小东西供她带去西府送人,就怕那边的人会对她不好,不上心一样。

颇有种要嫁女儿,亲朋好友纷纷添妆给她压场面。

盛则宁还答应要给柳娘子寻找西府的特色菜谱,给梅二娘找杭绣的花样,每个小姐妹她都答应下了一箩筐好处。

竹喜都打趣她,出一趟门,家底都要赔光了。

可谁叫盛则宁高兴呢?

哪怕外面秋风萧瑟,在她心里也犹如春天万物苏醒,一切都在欣欣向荣地发展。

她甚至还在临行前去了一趟谢府。

谢朝宗这次被打得重了,趴在床上养了近两个月,谢朝萱带着她过来的时候,谢朝宗正在床头剥着橘子。

她们在外间,并没有入内,还隔着一面屏风。

但是桔子的清香还是从里面溢了出来。

谢朝萱往里面瞥了一眼,哼了声:“还吃呢,盛则宁来看你了。”

屏风后的人努力地爬了起来,“宁宁,你怎么来了?!”

“你不用出来,我们就在这里说就行。”

盛则宁说是来探病,倒不如说来告别。

这次去西府,她打算多逗留一段时间,所以短时间是不会再回到上京城了。

谢朝萱拉着盛则宁在玫瑰椅上坐下,“不必理会他,他就算能爬起来,也走不了几步,我爹这次险些没把他打废。”

“谢朝萱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谢朝宗果然走不过来,他光是爬起来,都牵扯到伤处,冒出一身冷汗。

“宁宁,我听说你被他带进宫里去了,然后又被送去了盛府别庄?”

谢朝宗这一句说出来,每一个字都透出不信。

他不信封砚把盛则宁带了进宫还能放她轻易出来,倘若他有这样的权利,绝不会傻到放着不用。

盛则宁惊讶他过分敏锐的直觉,下意识端起茶抿了一口。

谢朝萱看出她的为难,主动说要去外面看看茶点的准备,起身出去。

盛则宁放下茶杯,看向屏风的方向。

“谢朝宗,这已经是第二回了,不管我愿不愿意,你总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这样做,我当真喜欢不起来,你道我从前为什么喜欢他,现在想起来,兴许是他总是很克制守礼,不会强迫于我。”

谢朝宗嗤笑了一声,“不会强迫于你?”

“你既已经猜到,我也不妨告诉你,我的确是被带进宫中,但是我不愿意,他就放我出来了,你看,他有权利却不会滥用权利。”

“……他放走了你?”谢朝宗重复了一遍,笑出声来,“那他还真是个彻头彻底的蠢物。”

盛则宁深吸了口气,“感情是强迫不来的,只有尊重来的,你若学不会尊重别人,就永远不会体会到真正的两情相悦,你我相识这么久,我多么讨厌被人控制,你还不知道吗?”

谢朝宗沉默了片刻,又问:“若不能控制你,如何得到你?”

“得不到的,就当我们没有缘份罢!”盛则宁起身,又不想两人最后关系变成死疙瘩,语气轻快道:“我就要去西府了,听朝萱说谢伯父也要带你们一起去并州赴任,天南地北,以后也许难见了,希望你能安好,以后再喜欢上姑娘,莫再做这样的事了,逆水行舟,不进反退。”

“你要离开上京?”谢朝宗唯从中间听到了里面的关键,努力又挣扎着,想要从床上下来,一道咬着气的声音传了出来:“他也肯吗?”

盛则宁准备抬脚离开,闻言在原地顿了顿。

她没有告诉过封砚自己要离开,一来专门上门去说,也是奇怪,二来她也不是十足的把握相信封砚会让她走。

再者最近发生的事情那么多,想必他也无暇旁顾,说不定等他发觉的时候,她已经在千里之外了。

盛则宁只是道:“再见了,谢二哥。”

“宁宁!——”

才从谢府出来,转弯处还没等上马车,盛则宁抬眼又看见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她。

竟是薛澄。

盛则宁放缓了步伐。

薛世子挠了下脑袋,快步走了上来,难得主动开了口:“我、我不是故意跟来的,是刚刚在街上看见了马车,想找你说句话,可是一直跟到了谢府,这才等了会。”

盛则宁想到自己到谢府也耽搁了那么长时间,薛澄竟都在门口等着,想必是有要紧的事。

她停下脚步,温声道:“薛世子请说。”

薛澄看着数月不见的人,脸皮有些发红,“我过几日就要回西境去了,我爹身体不太好,官家命人接他来上京养病,我就要去接替博西的军队。”

“那恭喜薛世子就要可以子承父业,独当一面了。”

薛澄扯着唇,勉强笑了笑,“嗯,我从小也希望能像爹那样,做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但是我……”

“那你很快就可以实现愿望了,我也快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三姑娘的愿望?”薛澄惊讶。

“嗯,像我祖父那般可以自由地游历,看不同的风景,说不定以后有机会,我也去西涼看看,到时候薛世子还认我这个朋友,别忘了给我当个向导。”

薛澄张了张嘴,看着盛则宁嫣然含笑的模样,只能把一肚子话又悄然咽了回去,不忍再说出自己自私的话来。

他再次扯起唇角,无奈地笑了笑:“……那恭喜你了,我、我们一言为定。”

姑娘拒绝的话要听得懂,他已经尽自己最大可能勇敢尝试过了,也不枉此行。

两人友好地辞别,全程没有超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好像知道终归还会会面的老朋友,做了一个短暂的告别。

十一月中旬,虽在秋末,可上京城已经有了初冬的寒意。

曈朦的天上还挂着冷月的虚影,而东方还未见朝阳的影子。

盛府的马车跟在李大人一家的车队之后,两边加起来有百名家丁护卫,足以保他们一路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