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普通的考生而言,这一场也许是最难的,因为诏、判、表、诰的规矩繁杂,又不是普通人能够接触到的。
可对于赵云安来说,这一场倒是分外的简单。
从年幼的时候,他便在大伯的书房里翻阅这些,等到考试之前,赵云衢更是直接把他提溜过去,将自己的公文全拿出来,让赵云安帮着处理了一段日子。
从小到大的熏陶,再加上考前突击,赵云安掌握的很好。
唯一要注意的是避讳,偶尔写得太快,他总会把避讳的东西给忘了。
到了第二场,赵云安已经有了经验。
比如上茅厕之前,他就先拿出香片塞住鼻子,难看是难看了一些,但是管用。
几次下来,赵云安已经能对茅房的狼藉视若无睹,迅速解决完离开。
再比如早上吃好一些,因为天太热,中午晚上通常没胃口,人要是一直没吃好,后头第三场就得没精神。
因为带的东西周全,赵云安磕磕碰碰的,第二场就这么顺利的过了。
中间又休息了大半日,第三场便马不停蹄的开场。
与第一场第二场又不同,如果说第一场考究的是考生的功底,第二场考究的是书面议论文,那么第三场便相对务实一些。
第三场公有五道,都是针对时务策,赵云安扫了一眼,惊讶的发现五道题里,倒是有三道都与今年的高温大旱有关。
赵云安深吸一口气,心底再一次佩服自家大哥。
出发之前,赵云衢便猜到此次科考,很可能会考到高温大旱,特意寻来历年大旱时期,朝廷做出的一些应对。
心中有数,赵云安还有远超过当前的知识储备。
两厢结合,他从中选择最能实践,效果最迅速的法子,一一写下。
其中有一些是古人就曾用过的,又有一些是他自己琢磨出来,出发之前写给赵云衢的。
一番挥斥方遒,赵云安写得酣畅淋漓。
到了晚上,他照旧没有熬夜,即使挂着油布闷热,赵云安还是将油布细心的全塞好了,又将卷子撞在油布袋子里高高挂起。
这是进入贡院之后,每天晚上赵云安都会做的事情,无一晚例外。
这样做确实是太小心了一些,但小心无大错,赵云安宁愿每天费这个功夫,也不想去赌运气拼万一。
做完这一切,赵云安才松了口气,蜷缩在板子上睡着了。
这一晚注定不会平静,板子太过于窄小,赵云安总是睡得不踏实。
午夜时分,忽然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落下。
赵云安整一个惊醒过来,冷得一个哆嗦!
他翻身起来一看,惊讶的发现外面居然落了冰雹,一颗颗有拇指大小,已经在地上积攒了薄薄的一层。
大雨夹杂着冰雹,就像是不要钱的往下撒,连带着一直居高不下的温度,一夜之间便降低了许多。
赵云安顾不得自己,连忙检查了一番号房。
他很幸运,这个号房虽然看着破旧,但屋顶却是好好的,只有角落处有些漏水,睡觉之前他又垫上了一层油布,所以挂着的考卷完好无损。
确保试卷无损,赵云安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冷。
降温太剧烈,一个不慎便容易着凉,赵云安又翻出考篮里的一件薄衣服披上,果然觉得暖和了许多。
虽然号房没大问题,赵云安也已经睡不着了。
冰雹砸落的声音吵醒了所有的考生,外头隐隐约约有哭声传来。
怕是哪个考生偷懒,亦或者贪凉快,见这几日秋高气爽热的很,便压根没用上油布,此刻卷子被污,考生只得痛哭流涕。
卷面但凡被污,就算是写得一手锦绣文章,到了考官的眼中也得被减分,严重一些的,这些污损的卷子直接就会成了废卷。
很快,又有呵斥的声音传来。
痛哭的声音慢慢停歇,赵云安却觉得耳边一直有压抑的抽泣哭声。
同为考生,赵云安难免也有些物伤其类,也不知道是该怪老天爷不长眼,还是怪考生自己太不小心。
等到第二天早上,赵云安拉开油布帘子看了眼,忍不住就皱眉。
大雨还没停歇,贡院里头的排水系统做的不好,地上已经积攒了一些污水。
赵云安不得不将小板凳垫在脚下,保持着一个奇怪又难受的姿势,才算将剩下一半已经写好的答案誊写到正式的考卷上。
也是凑巧,他写的卷子里,有一处便是针对旱灾之后的暴雨情况,谁知就这么巧遇上了。
最后检查了一遍,赵云安又把卷子放回油布袋子。
今天考完就能离开贡院,赵云安索性也不再休息。
大雨哗啦啦的下,一直到晌午时分才慢慢停歇。
地上的污水一时半会儿却没那么快褪去,赵云安看了眼,心底忍不住感叹起来,考题还是高温干旱,结果还没考完就来一场大雨。
这么大的一场雨,自然是能缓解云州当地的干旱的,可问题是这时节正是稻田收割的时候,之前他去常家村的时候,便瞧见有些人家才开始收割,有些人家还未开始。
只希望百姓们受到的损失少一些。
一冷一热,气温变化太快,号房里头如今又潮湿的很,等待的过程中,赵云安便觉得身体有些不适起来。
他摸了摸额头,似乎并未发热。
但也没敢轻忽,迅速翻出考篮最下面的万应锭,剪开先吃了一颗。
这是他家三哥特意去太医院求来的,里头有川黄连、明乳香、净没药、孩儿茶、梅花冰片、原麝香等众多药材。
一颗下去,不说包治百病,但伤寒、中暑、痢疾、瘟毒等都有效。
不一定完全对症,但用来应急是最最好的。
不过这东西珍贵的很,价格高制作麻烦,尤其是王太医亲手所制的效果最佳,赵云平不放心身娇肉贵的弟弟,才特意去求来的。
送服了一颗,赵云安自感好了一些,心底感激了一下三哥哥。
到了这时候,赵云安也忍不住盼着时间快一些,早些出场早些结束。
雨停了,折磨却才刚刚开始。
一场大雨将虫蚁都招了出来,尤其是蜒蚰就跟吃了激素似的到处爬,一会儿功夫,号房的墙壁上爬上了几十条。
那密密麻麻的蜒蚰爬来爬去,留下一条条粘液。
赵云安不怕别的,就怕这软绵绵的鼻涕虫,更可怕的是,偶尔有一条爬的太高,啪嗒一声掉下来,直接砸在了板子上。
赵云安吓了一跳,幸亏他已经写完了卷子,要不然这么一下,非得坏了卷子不可。
他也不敢徒手去捏,只能从烤箱里找了一根艾草棒子,忍着恶心将它挑开去。
刚下过雨,空气里湿气实在是太重了,赵云安试着点燃艾条焚熏,结果蜒蚰还没怎么样,他差点被熏出一个好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