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脸色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常顺抿着嘴角,自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少爷这么可怕的脸色。
果然,一进屋,赵云安猛地扫平了桌上的文书。
常顺一惊,正要劝阻,马贵却拽住他摇了摇头。
赵云安一顿发泄,等他缓过劲来,书房内已经一片狼藉。
“少爷,您喝口茶歇一歇。”马贵端上一杯茶。
赵云安捏了捏眉心:“这事儿不对。”
“大哥一定已经猜到了什么,却没告诉我。”
常顺上前一步:“少爷?”
赵云安却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大哥不告诉我,必然是因为即使我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是跟着一起着急。”
赵娟在皇宫内中毒而亡,无非就是那些个原因。
赵云安气愤的是,赵娟只是个年幼的孩子,那些人却因为贪欲和私利,将她也牵扯其中。
更气愤的是,他们身为长辈,却无法庇护一个小小的女孩。
这一刻,复杂的情感在赵云安的心脏内发酵,蔓延出不可言喻的滋味来。
但是很快,一切重归沉寂。
“你们收拾一下屋子。”
“是。”
赵云安起身回屋,表面看起来已然恢复了平静。
常顺满眼都是担心:“少爷不会有事吧?”
马贵叹了口气:“咱少爷最疼孩子,自小就带着小少爷小小姐们玩,如今五小姐没了,他心底自然是难过的。”
“要不我还是跟上去看看?”常顺问道。
“可别。”马贵阻止道,“让少爷一个人静一静吧。”
常顺低下头,忽然说了句:“皇宫里那些人就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命,我看他们才最该死。”
“嘘,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好,到了外头可千万不能提,到时候会被人抓住把柄的。”
“我才不怕。”
“你是不怕,但牵连到少爷怎么办?”
常顺于是低头不说话了。
这时候的赵云安固然心痛,但信中只写了赵娟早殇,并未提及赵云衢重病的消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大哥也病了。
到了第二天,赵云安似乎已经将侄女的死抛之脑后,依旧忙碌起漳州府的秋收来。
金氏与赵妤也并未提起,只是茹素了几日,在家中立了个小小的牌位供奉在佛前。
京城那边,赵娟的死掀起的轩然大波才刚刚开始。
面对指认,宸妃昭妃如何肯认,矢口否认且哭诉不停。
两位亲王更不是任人拿捏的主,一日没有真凭实据,一日便定罪不得,反倒是惹得前朝后宫动乱不断。
谋害太子的罪名太大,以至于三司会审持续了半个月,愣是没查出真相来。
身为受害者的父亲,赵云衢却重病在床,卧病不起,甚至连早朝都不能出席。
皇帝曾疑心他对自己不满,才故意罢朝不出,可派马原去看了一次,才知道赵云衢是真的重病了。
太医连番的来到永昌伯府,都只说赵大人悲痛过度,需好生养着,却又拿不出真切的办法来。
皇帝只能屡屡赏赐,略过不提。
没了赵云衢,户部也乱了几分,偏偏卢氏的亲爹,赵云衢的老丈人,户部尚书卢大人又在这时候凑热闹,上书告老还乡。
一边是宸妃昭妃的哭哭啼啼,康亲王荣亲王的叫屈,一边是皇后的穷追猛打,永昌伯府与卢家的决不罢休。
皇帝也只觉得脑仁在一阵阵抽痛,终于不得不对自己曾经的爱妃狠下心来。
宸妃昭妃被废,幽禁冷宫。
荣亲王与康亲王被贬,以识人不明之罪罚俸三年。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赵云安正站在玉璋湖边,忧心忡忡的看着那上升的水位线。
苍天并未眷顾大魏。
漳州府提前半个月开始的秋收刚刚收场,稻子还未彻底晒干,第一场暴雨便毫无预兆哗啦啦全下来了。
倾盆大雨连下了三日才微微停歇,赵云安马不停蹄,一边让人检查玉璋湖和堤坝,一边又派人前往各个村落,查看粮食的情况。
幸好他们反应及时,粮食都已经抢收上来,即使有一些淋湿了,放在灶上烘干了也还能吃。
玉璋湖与运河堤坝都是刚刚修建好的,赵云安亲自盯出来的工程效果抗住了暴雨,只是水位线在不断的上升。
常顺撑着雨伞,低声劝道:“大人,您身上都湿透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赵云安随意拧了一把袖子,果然都是水,他倒是还有心思笑:“好歹凉快。”
“大人,您再这么不注意身体,小的们可不敢继续帮您瞒着老夫人了。”马贵也道。
赵云安无奈摇头:“行了,看完这边就回去。”
最后还是检查了一圈,他才放心:“夏天的时候玉璋湖几乎被用空了,这会儿雨势虽然下的大,水位涨得也快,但并无大碍。”
就在这时候,宫中的消息传到了漳州府。
赵云安听完,只是淡淡点头:“本官知道了。”
常顺与马贵都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赵云安反问道:“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大人,您不觉得气愤吗?”
“五小姐丢了性命,她们却还活得好好的。”
赵云安收回眼神,淡淡道:“这件事还远没有结束。”
他看了眼小玉璋的方向:“玉璋湖容水量还未抵达上限,只是怕附近的泥沙不稳固,到时候又被冲到玉璋湖,造成淤积。”
马贵道:“丛大人已经带着人去巡逻了,确保河道口都有网子,能过滤掉一部分泥沙水草。”
这也是赵云安早就做好的备案。
不只是这一条,为了玉璋湖长此以往的干净,赵云安的备案足足有一个本子。
赵云安一听也笑:“得亏有说书先生帮忙,不然本官那么多计划,可不一定能落地。”
“等下过这场雨,百姓们就知道该听谁的。”马贵笑道。
可不是,这一场大雨刚下,漳州府便响起赵云安料事如神的声音来,以前百姓们心底还在嘀咕,如今是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