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钦白跟着在旁边坐下。
“难受了?”
周声看过去,“是开心。”
那个全家惦念的小姑娘在乱世里活了下来,而且活得很好,很精彩。
单单这一点,就足够将周声的心塞得满满当当。
储钦白伸手从他手里将照片拿走,
翻看了会儿,接着问:“会遗憾吗?没有来得及相见。”
周声摇头,“要说遗憾,大概就是不希望她记得吧,活得好就很好了,靠着一点线索回头去找皆成空的感觉,不会很好的。”
储钦白不赞同,“没有她回头去找,你也找不到她不是吗?”
周声侧头,“是你找到了她,所以我说,要谢谢你。”
将手里的照片和带回来的所有资料,重新放到一起。
周声说:“我想去一趟吉城。”
储钦白顿了下,点头:“好,我这边安排好,过两天陪你一起去。”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周声否决了这个提议,看着储钦白拧紧的眉,没忍住伸手去替他抚平,开口说:“你用不着想太多,小姑娘是我堂姐最后念念不忘的牵挂,如今找到了,不管怎么样,我都想亲自去看看,也算是有个交代吧,最多一天就回来。”
储钦白直视过来,目光描摹过他的眉眼,说:“寺庙的佛灯虽然可以常年供奉,但山高路远,栖园辟一处地方作为周家宗祠,以后你想悼念谁就悼念谁,好不好?”
从被储钦白带来这里。
思绪万千,周声到目前都未必理清了头绪。
听闻这话,并未及时开口。
储钦白当他默认,又问:“你父母老家哪里人,把他们都迁来岚城好不好?”
周声以前从未想过这些。
因为他是“周声”,是别人的儿子,周兆堂和范秀云的独子,早就死于1945年冬。
他一生未曾尽过多少孝,最后好歹做到了送父母落叶归根,那个合葬墓的石碑是他亲手刻上的。那时候他还是周老板,不像后来对待顺子的墓碑那么简单潦草。
但以如今的面目,自认周家儿子,他不敢。
不敢,就只能不去想。
原以为,承袭父母教养的处世之道,行走于此间,就是他这新的一生所能及的所有事。
可他遇上了一个储钦白。
他找到了他,抓住他,赠予他园子做私宅,让他立周家宗祠做周声。
储钦白再次见眼前人欲红的眼角。
一下子有些慌,皱眉:“怎么了?”
周声摇头,声音发哑,“落到你储钦白手里,也是我周声活该吧。”
又拿他说过的
话来堵他,储钦白有些哭笑不得,“这说得什么话。”
“迁坟不必了,他们喜欢老家,到时候修缮就可以了。”周声看过去,“宗祠再立一块秦若女士的牌位。”
储钦白盯着他没说话。
周声:“这里不止姓周,也姓储,唯独属于你储钦白的储。”
他们坐在拱桥台阶上。
说话声音不大,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单单是那个画面,都足以让远处路过的工作人员,一边搬着东西,一边悄悄往这边望。
陈灯灯搬不了东西只能当监工。
又抓着一个开小差的,打过去:“看什么,干活儿!”
“灯灯姐。”工作人员笑道:“我还没见过储哥这么轻声细语跟人说过话呢,难怪这么大手笔。周总这身份要是曝出去,外面得翻天。”“皮痒是吧?想让储哥削你?”陈灯灯扬手,作势要打人,“再废话让范姐把你工资扣光信不信?”
“这么凶干什么,说说而已嘛。”
那边咋咋呼呼,让这园子热闹不少。
当晚周声就住在栖园里。
晚八点,储钦白被公司一个电话叫走,走之前留了陈灯灯和张嫂等人在这儿。
周声早早上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午的冲击来得太突然,躺下半个小时后,脑子里走马观花,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他向来不强迫自己入睡,干脆披着衣服起身。
见远处亮着灯,柏油路上空无一人,他又想起储钦白,不知道什么事要晚上处理。
另一边,深更半夜的警局。
储钦白翘着腿窝在椅子里,冷眼看着隔着玻璃坐在对面的人。
如果有人认得,就会发现对面戴着手铐的人,就是在京市划了他一刀的那个男人。
此人颧骨处有道疤,还是上次被保镖制服时留下的。
此时冲着储钦白勾着嘴角,举起手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个划拉的动作,带得手上的手铐跟着哗啦响。
有人推门进来。
是位四十岁左右警察,姓刘,看起来和储钦白并不陌生。
给了他一杯水,跟着朝对面看了一眼,说:“你对外说人有精神病,虽然鉴定显示他脑子一切正常,不过我说,他想弄你这劲头真挺疯的。”
“能关多久?”储钦白问。
警察:“往重了判,怎么也得一年往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