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回府的时候安逸侯选择骑马消食,侯夫人孟氏则与夏莳锦坐在一辆马车里。

孟氏瞧着女儿惨悴的脸,既担忧又想不通:“宫里的吃食怎会有错,再说我和你父亲都好端端的,怎就你不爽利起来?”

夏莳锦不欲多解释旁的,只宽慰母亲道:“阿娘放心,女儿无碍,刚刚干呕只是吹了风。”

孟氏叹了口气,“我看你是去了一趟杞县,颠簸劳累吃不好不说,还遇到那起子事,便气结伤身了。回府娘叫郎中给你好好瞧瞧,调理上十天半个月的应当也就好了。”

话题莫名又绕到了杞县上,夏莳锦心下叫苦不跌,心想自己犯的那一回蠢可以叫父母数落上一辈子了。

提了杞县的糟心事,愈发衬托出东宫的好来,于是孟氏又握着女儿的手,苦口婆心劝道:“谁一辈子还遇不上几件糟心的人跟事?过去了便不要再想了,总得往前看才能活得称意。今日在东宫母亲仔细端了端太子殿下,那可真是日表英奇,神姿威峻!”

听出母亲的意思,夏莳锦不高兴地抽出手来:“母亲我都说过了,暂时不想说那些。”

“不想说那些?你今年是十七了,不是七岁!”娘俩这话赶话的,侯夫人一时也是有些着恼。

夏莳锦重重叹了一声:“好,母亲既然想说这些,那女儿也不再瞒您,您可知刚刚在东宫咱们吃的那道白玉鲜蔬汤是什么做的?”

孟氏被女儿问得一愣,“殿下不是说那是羊奶豆腐所制。不过你突然提起这个来做什么?”

夏莳锦根本不理会后半句话,只反问:“母亲,他说那是羊奶您就信了,您吃出一点羊奶的膻腥没有?”

“那倒是没有,许是东宫里的御厨手艺好……不过你总纠着一道菜是何意?”

“母亲,那根本不是什么羊奶豆腐,那是新鲜的猴脑!”说这话时,一股莫名的燥怒让夏莳锦声量拔高了几分。

“猴脑?”孟氏略一回味,似乎真是这么个味儿,可她还是不能理解:“猴脑就猴脑吧,之前又不是没吃过,就算是殿下说错了,这点事也值得你如此动怒?”

夏莳锦眉头浅蹙,一时有些不知如何与母亲争辩,若她说之前曾与那小家伙一起玩耍故而不忍,母亲多半只会笑她孩子气。毕竟在汴京所有权贵们的眼中,那鲜活的生命只是一道滋补佳肴,只是一块能做被褥椅垫的布料。

最终夏莳锦选择沉默,一路上没再多说一句。

回府后孟氏对着侯爷抱怨,说女儿竟为了一道菜跟她置了一路的气,夏罡问明原由,坐在罗汉榻上捊着薄须笑了起来:“夫人可知那猴脑是何处来的?”

孟氏与他隔着一道榻几,疑惑:“难不成这也有文章?”

夏罡往榻几倾了倾身子,一副吃瓜得意态:“那猴脑是北乐郡王府献的,原是想为乐安县主求情,结果殿下压根儿没召见,那美味倒是款待了咱们。”

孟氏凝眉,若有所思:“这阵子怪事还真是出奇的多。乐安县主明明爱慕太子,全东京无人不知,她为何会与对太子不利的刺客扯上关系?再说县主出了此事,也算对北乐郡王的女儿段莹有利,照理说北乐郡王府该是笑得满地找牙,呵,居然出了血本儿巴巴去太子跟前替县主求情!”

越说着这些,孟氏越觉不可思议,要知道两年前段禛刚被立为皇太子那会儿,卫国公府和北乐郡王府可是争得不可开交,这会儿又俨然一条绳上的蚂蚱。

“嗨,你管他们那些呢,反正他们越乱越好!夫人你今儿瞧见没,太子殿下对咱家莳锦……”夏罡话说半道“咝”地吸了一口气,双眼微觑,别有一番深意。

孟氏顿时来了兴致:“对莳锦怎样?”

夏罡捊着胡子回味了回味,说道:“用膳的时候,殿下表面上与我叙谈不歇,可举凡莳锦那边有点儿什么小动作,殿下便会留意,要是多看了哪道菜一眼,殿下就会看一眼负责布菜的宫人,转眼那道菜就被挪到莳锦的跟前儿去。”

孟氏妇道人家,用饭时自不好东张西望,是以许多细枝末节不如自家侯爷观察得细致。此时听来,却觉得有些离谱:“兴许只是巧合?我虽拢共没见过太子几面,可也看得出他不是副迁就人的性子,若说莳锦能得他青眼,那倒是像,可若说他如此细心周全,太过离谱。”

听夫人这么一说,夏罡也有些拿不准了,觉得可能真是自己想多了,“罢了,就任其自然吧,反正你我也不指着莳锦给家门带来何种荣耀,只要她往后的日子过得舒心便好。”

孟氏点点头,她又何尝不是这个心思。盼女儿嫁得尊贵,不过是想她未来有人护着,处处不受拿捏。但若细想,其实嫁入东宫也未必是最好的选择,外头的人是不能拿捏她了,可那道宫垣内,各个都不简单。

就如侯爷说的,任其自然吧。

贺良卿入京已有十日,距离那晚挨打也过去了十日,如今身上虽还有几处伤未愈,脸上倒是好了许多。

绚丽的晨光斜铺进屋子,他站在镜前照了照,仅剩额头和右眼眶处有两团淡淡的淤青,若不离近了细看便是看不分明,算是勉强能出门见人了。

刚进京时他就因伤告了病休,至今还未去翰林院应过卯,今日是病休的最后一日,他想再去安逸侯府碰碰运气。

都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上回他虽被那些人算计了,却仍坚信见了侯爷和侯夫人会有不一样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