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呢?”他白我一眼,勺子搅得叮当响,一个劲扭肩把我抖下去,“去那边给我切东西,莫在这儿挡手挡脚的。”

“切啥,有啥好切的。咋买这么多料,你听谁说的要买这些东西啊?”我走到吧台翻腾那些塑料袋,瞥一眼他手机上的教程,“唷,王刚?”

“你这麻烦精吃的东西也麻烦,七八种叶子草,我反正一个都不认识,全叫你们导购给挑的。错了你就凑合吧,我看吃着味道也没差多少。”

“你干吃了?”我瞠目结舌。

“是啊,全都又咸又苦的。怎么,有毒?生吃不得?”他说着竟然又挑出来个八角扔进嘴里嚼了,嚼得直吐舌头,耸肩道,“反正死不了!”

“那倒也不是。”越劝他越来劲,吧嗒吧嗒吃了好几个,我挠挠头,干脆走到一边,趴在吧台上看他熬那一锅东西。

他两手攀着大汤勺,搅得卖力,没过一会儿就大汗淋漓,把衣服卷到胸口,皮肤上布着亮晶晶的汗,脸上还很专注地看手机屏幕,嘀咕着:“……还要熬半个小时呢?”然后放下手机,踱了几步,嘴里呼气,对着窗台不停掀衣服扇风。

厨房里全是热气,空中飘着王刚平白的背景解说,卤水咕咚咕咚响,瓦连京裤子没穿好,露出大半个内裤卡在裤腰,穿着车行制服的olo衫,兴致勃勃地煮饭,搞得灶台一团糟,看起来就是个小镇长大的男孩子,又傻又普通;我又想起今早他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讲完了所有故事,此刻仔细一想却让人心颤,他十七八岁就坐了四五年的牢,今年也不过二十四,还很年轻,这个岁数的我的同龄人要么尚在读研,要么刚入职场,总的来说都是白纸,初识生活艰辛,不懂人情纠葛,哪会像他一样,已过完了一整本书的时间。我不敢想他在牢里怎么过的,他消失的意志,恐怕与此脱不了干系。然而实在话是我已经接受了这一切,仿佛他本就该如此,这才是他本来的人生。只是依旧有些迷糊,这个瓦连京跟那个瓦连京,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呢?

排骨终于煮软了,一整锅汤汁被收得黏稠,裹在肉上,瓦连京挥刀砍得到处都是,嘀咕着:“早知道该先砍了煮。”他毛手毛脚,自己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能做几个味道不错的小菜,却依旧缺乏做饭的基本经验。他根本就不适合干这些事情。

出乎意料的是,他卤味煮得很不错,想必是因为放足了料,一通大火,竟与我在家吃的味道没什么两样,不知该夸他学得快,还是教程找得妙。吃完午饭后,他甩手出门上工,留下一厨房乱七八糟给我收拾,我将没吃完的排骨都分盒装冰箱,装了快半层,也不知道要吃多久去了。

忙活完已经是下午两点,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晁劲函给我发了消息,说签证办下来了,八月底就能来。我心里有事,正憋得慌,一个视频过去,把昨晚今早的事一股脑地跟他全说了。他在那头沉默半天,说,感觉瓦没啥心肝,像活在水浒,结果你这厢还在红楼呢。

我一下噎住,心道可真是说到点子上了。瓦连京把他的情爱故事说得朦朦胧胧,我偏偏想知道更多细节,只是问晁劲函也说不出个屁来,再问瓦连京他未必肯讲,实在让人心里很慌。

晚间瓦连京回来了,没去酒吧,拿了两罐冰啤酒坐在客厅看电视。明天是周末,我叫他没别的事话跟我进城一趟。

他正眼也不眨地看比赛,注意力全不在这上头,举着啤酒大喊一连串乌拉后,才转头问,你进城干嘛去?

我说我要纹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