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卧室走过去的时候,一直在想应该以怎么样的神态面对他,不能装得什么也没有发生,也不能歇斯底里,显得他的离开对我影响过大;地板倒出瓦连京晃动的模糊光影,我透过门缝看他,他换了身衣服,外套还是那件外套,里头的体恤却变了,不知道是在家里换的,还是在外头换的。我盯着他的脖子、手臂,任何一块露出来的皮肤,寻找他被吮吻的痕迹,观察他走路的姿势;他能当着我的面吻别人,背地里指不定更能玩,他们那一群人的荤段子里,最爱讲3,他可以再找个女的,男的也可以——反正他床上骚劲十足,衣服一脱难道还有人真的会拒绝?

对,他还会像对付我一样,从背后揽他们,装得烂醉,常年喝那么多酒,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不省人事。哦,然后他还会叫他们滚开,在他们惶恐无所安的时候再扑上去亲他们,调笑他们。冷热无常,这就是他一贯的做法。可怜我今天才弄清楚这一点。

我走近了,慢慢推开门,看清他拿了个小包,正在塞衣服,手上捏着的正是我给他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衣。恐惧一下攫住我,这一秒里我意识到我正在失去他。

“你在干什么?”我声音听起来过于尖利,甚至有点刺耳,“你去哪儿了?”

他被我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几步,微微侧头,似是对我反应如此激烈感到不解。而我被他这种疑惑的神色激怒,笑了一声,以开玩笑的高扬语气道:“找女人去了嘛。”

出乎意料,他也笑了。“是,我去找女人了。”他承认道,讥讽地抬抬眉毛。

我极力保持平静,冷笑道:“你收东西干什么?”

他试图把我手里的旧毛衣扯过去,我拽着不松手,于是他没有做过多努力,只两掌一亮向上一举,表示不要了。

“你收东西干什么?”我又问。

他没有作声,呲一声拉好拉链,居高临下:“我出去住几天。”

这几个字在我脑子里轰一声炸开,几乎立马就使我崩溃了。我张大了嘴,却没有出声,只突然泪如雨下。他见我如此,皱紧了眉头。

“你不要走,”我哽咽道,想伸手去拉他。他站在那儿没有动,手攒成拳头,我拉不动他。

“我被退课了,我没法按时毕业了,”我语无伦次,不知道说这些话干什么,但根本控制不住,“瓦连京,我车被人砸了。”

他像个石头一样立在那里,听我胡言乱语,我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可能根本就没听懂,只是注视我。就这么过了两分钟,他挪动步子,朝门走去,打算这么一句话不说地离开。我扑过去拉扯他的包,他一个趔趄,仰面摔下来,正是这一摔激起他的怒火,他扬手将包掷到墙上,里头的东西哗啦啦散了一地,随后他一翻身将我压在底下,扭打成一团;我哪里打得过他,张口就朝他耳朵咬去,他痛得大骂一声,一膀子抡过来,致我下颚撞在地板上,咬了一嘴血。他抓住我的领子,我则抓住他的手,整个被拖在地上,不像在挣脱他,倒像双手合十,在为谁祈祷。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瓦连京真正发怒的样子,他掐住我脖子把我抵在墙上,用了劲,另一手攥得胳膊青筋暴起。他们说他打人不要命,但瓦连京面若好女,眉目柔和,我从来想不出他当时差点把那匪帮头子打死是个什么样子。然而现在我真的见到此情此景了,真的见他面目狰狞至可怖,竟然兴奋地战栗起来,不知是我终于惹得他失控了,还是他因为这种程度就能失控;我喷笑出声,喊着:“你要打我?你干脆杀了我——”

此话一出,他震颤了一下,手上松了劲。我早已泪流满脸,顺势挂到他身上,抬头见他满脸不可置信,禁不住得意地哈哈大笑,笑到狂乱处泛起一阵汹涌的感动,鼻头一酸,凑过去吻他,他却躲开,一巴掌扇过来。

“你他妈冷静一下!”他低声吼道,气得发抖。

他那一耳光打得我话都说不出来,只斜眼看他,一个劲捂着脸笑,笑得断断续续,像有意显得惊悚,但其实只有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