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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像个霓虹灯。”韦斯特看了一会儿,竟然笑出声来。他总是有种诡异的幽默感,在不合时宜的场合不自觉地迸发。

“他妈的。”裹得紧紧的被子中,一个微弱的声音传出。韦斯特低下头,看到了艰难睁开眼睛的魅魔。

“别说脏话。”猎魔人轻拍它的肩膀,略作惩戒。

“快走。我能感觉到力量……你是个人,呆在这会很危险。”艰难地将手臂从被子里抽出,魅魔抓了一把雪含在嘴里,给自己降温。它金色的眼珠在眼眶中飞快地转动,面上的眼裂也不受控制地大张,露出红黑色的肉与血肉之间金色的眼球。一眼望去,它那张稚嫩的脸上几乎被眼睛布满,看起来诡异又可怖,就像是从噩梦中爬出的鬼魂。它感到自己的力量正在恢复,并急剧膨胀;对人类来说,神秘种的力量是危险的,他们甚至会被这些力量污染,从而产生变异。

韦斯特面色凝重:“你自己能应付吗?”

“拜托,只是成年而已。”魅魔“嘎吱嘎吱”地嚼着雪块,不太在意地回答。它的声音已经有些变形,听起来如尖啸一般,有多重声部同时发声。与此同时,它身体的变形愈加明显,几根黑色的、布满粘液的触手蜿蜒在洁白的雪地上,微微颤动着,仿佛正在呼吸。魅魔掀开被子,韦斯特能看到它苍白的皮肤上有诡异的花纹流动,像一条缠绕着它的蛇。

韦斯特点点头,裹紧外套跑向老宅。在打开家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雪地中央的魅魔。神秘种察觉到他的视线,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韦斯特冲它笑笑,闪身躲进了老宅。

第三十六章 成年

【交付真名】

声音,无数的声音涌向了它。

带着冰凌的水流声、穿过山谷的风声、树叶摇落的喀啦声、雪毯下棕熊的呼吸声……一切声音都如洪水般冲刷着它的神经。在这份混乱中,隐隐藏着某种秩序。

但这秩序太过隐秘,就像一个偶尔划过脑海的念头,或许几秒后便不复存在。

它必须要被抓住,魅魔想,这份混乱中隐藏的秩序,就是生命的秘密。

“快显现出来,”神秘种抱膝坐在绵软的雪地中央,它焦躁地啃起了不生指甲的爪尖,“显现出来,这样我才能知道你究竟是什么……”

生命是什么?是物质的堆积?是无数的巧合?是神的灵光一闪?

无数古怪的问题尖啸着、嘶鸣着,使它的脑海一片混乱。魅魔愈发焦躁,身后的触手无意识地大力拍击过雪面,飞溅出银光闪闪的雪粒。它的体温继续升高,周边的雪甚至开始大片大片地融化;它原本冷湿的触手如今仿佛一根滚烫的烙铁,所及之处甚至使部分雪块直接汽化。

终于,在某一个瞬间,这些问题突然有了答案。那附着于它苍白身体上的纹路不再游走,而是静止,然后飞速隐没在皮肤下。这一种族的所有遗传记忆涌入它的脑海。但这一过程并不令人混乱。所有记忆都井井有条地进入,并飞速地被理解、掌握。

“我现在懂了。”它面上露出一些懵懂的神色,“我好像理解了一切。”

……

……

韦斯特回家后便直冲二楼,那里可以看到魅魔所在的雪地。

他把脸贴到窗户上,盯着雪地中孤零零的人影,手指不自觉地勾画着它的轮廓。他看到自己的伴侣苦恼地埋下头,看到它焦躁不安地挪动着身体,看到它身周的雪地异常地融化……韦斯特不想表现得软弱,但他还是不安地张望着,就像一位真正的丈夫在担忧着他的妻子。

突然,他感到自己贴着窗棂的脸颊被某个柔软而湿润的东西顶了一下。韦斯特讶异地低头看去——他竟然在韦斯特百年老宅的窗棂上,发现了一朵洁白的花。

这朵花有六片初绽的钝圆花瓣和一个饱满的花苞。那雪白的花苞羞涩地半闭着,隐秘地露出了嫩黄的蕊。

下一秒,碧绿的极光降临在这座边境城市的天幕,绿色的天光笼罩着老宅。在它的环抱中,魅魔金色的眼睛倏然睁大。与此同时,它的后背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原本趴伏在雪中的黝黑触手冲天而起,笼罩了瘦弱的神秘种,仿若一座巨大的黑色牢笼,弥漫着不详与诡异的气息。

而魅魔仍站在原地,手爪在胸口紧攥住包裹躯体的白色被单,面容懵懂,眼帘微抬,像圣彼得教堂中怜子的圣母。接着,它的人类形体不断扭曲、分解,庞大的魅魔原身逐渐成型。巨大的黑色肉山与雪地间的对比几近惊悚。

但接下来的一切都无比顺利:在巨大的魔力波动中,魅魔漆黑的原身在绿色的极光中痉挛、坍缩,最后露出了生命女神的原貌:它比魅魔原先的躯体略小,但显然更加坚硬;那粗糙的、石油般的黑色肉质躯体变为绿色的菱形晶体,折射出奇妙的光泽。它肉质的触手也逐渐解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的器官——在绿色晶体那无机质外壳的下端,伸展出细密的、玻璃丝般的触须,它们细长、坚硬、中空,浮游在冷冽的冬风中,如水母身下垂落的触手。在绿色晶体的正中央,一只金绿色的眼睛缓缓张开。那眼睛就像是蛇瞳,瞳仁竖立,不带感情地审视着大地。

“你像个霓虹灯。”韦斯特看了一会儿,竟然笑出声来。他总是有种诡异的幽默感,在不合时宜的场合不自觉地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