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河抬起肿胀的眼睛,声音沙哑可怜,“我不能再陪娘亲一晚吗?”

“你再陪她十个晚上,她也不可能再活过来。”穆瑾低下头望着她的眼睛,将声音逼得冷漠而扎人,“安河,你从此以后需要认清的第一个现实,就是没有人会再护着你了,你若是不自己站起来,我就将你丢在这里。”

安河颤抖着回头看了一眼母亲的仪容,松开穆瑾,去将母亲的头发和衣着都收拾干净。

穆瑾毫不插手,任由她以自己的方式和母亲告别。

“娘亲她,会得到安葬吗?”

“你安心跟着我,我会安排。”你安心做我的小妹吧,别的就别操心了。

穆瑾是为了展现人设,安河却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站起身来到了她面前。

在告别的这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镇定了下来,望着穆瑾的目光还有着悲伤,更多的却是活下去的坚毅。

“我知道你骂我是为我好。”她仰着头道,“以后我会听你的话,尽力保护好自己,不给你添乱的。”

穆瑾:……?

又是哪里不对劲?

她这时候不应该表示“你这个冷酷无情的坏人,我要连你和父皇一起恨上,你最好不要被我抓到把柄,不然我也要咬死你”……吗?

于是她就可以邪魅一笑“你尽管咬,咬得破算我输”。

然后就能把小公主带走,培养成双刃剑一把,从此砍她父皇也砍穆瑾自己。

然而现在事情虽然有点不一样,但小公主还是愿意和她一起走的,所以应该也没有发生很大的偏差……吧?

无论如何,穆瑾不打算将安河留在刚死了母亲的宫殿里。

即使这天晚上折腾到了很晚,穆瑾第二天仍然很早就醒来了。

醒来的源头出于外室中一声惊讶的尖叫:“啊!”

穆瑾迅速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额头,披上衣服来到了外室。

她的目光在外室软塌上坐着的安河身上瞥了一眼,确定她精神状态尚且正常,这才转移视线,看向端着盆愣在门口的段榕榕。

“你木头了?”穆瑾揉着太阳穴,严厉地瞥向她。

段榕榕的眼睛在穆瑾和安河身上转了一圈,端着盆小心地跨了进来,将水盆放在了架子上。

她又看了看穆瑾,咬着下唇露出了一丝委屈的神色。

穆瑾:?

她明明什么都没干,怎么莫名有种在外面包小老婆,还被大老婆抓住的既视感?

就见段榕榕来到注视着这一切的安河面前,将手放在身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宫廷礼。

“奴婢不知公主大驾光临,没有提前准备好公主的洗漱用具,请公主恕罪。”

穆瑾挑了挑眉。

看来她的口舌没有白费,段榕榕还是开了点窍。

安河望着段榕榕,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段榕榕咬了咬牙,跪下身行了个更大的礼。

“前些日子,奴婢不动规矩,冲撞了公主,还望公主大人有大量,饶恕奴婢的失礼。”

哦豁。

这倒是让穆瑾有些刮目相看了。

没想到女主不但把眼睛从脑袋顶上摘下来了,还能举一反三。

她正喜滋滋地看着段榕榕,如同望着自家菜园里刚刚冒出新芽的白菜,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在看着自己,一抬头就对上了安河的眼睛。

安河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段榕榕,声音沙哑地开口:“她是你的人?”

穆瑾总觉得这句话问得怪怪的。

但是关系到段榕榕的前途,她也不能装聋作哑。

“是。”穆瑾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一边慢条斯理地将外衣穿好,一边打着细微的呵欠走了出来。

芊芊身形如柳树新抽的枝丫,清新而柔韧,由于是刚起时,神态更是平日难见的慵懒魅惑。

一时两个大小姑娘的目光都牢牢地黏到了她身上。

“榕榕或许有些粗手大脚,愚不可及。”穆瑾瞥了眼瞬间把脸皱成包子的段榕榕,眼底流露出一丝笑意,“……却是这宫廷之中难得不做作之人,公主可放心。”

段榕榕突然插话:“穆总管可是觉得我清纯不做作,和后宫那些妖艳贱货截然不同?”

穆瑾卡了一下,“你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这个女主,好不容易觉得她有点进步了,一个不小心就被打回原形。

她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不接话茬,那些现代的梗,古代人又听不懂,说了也不怕尴尬。

段榕榕吐吐舌头,低眉垂眼地不说话了。

她们之间虽是看起来赤头白脸,但安河如何看不出来,无论是穆瑾还是段榕榕,对对方都有着很深的信任,和很真的感情。

她听出了她不想让她们继续生出罅隙的意思,沉默着点点头,点完才反应过来,对段榕榕道:“无事,请起。”

段榕榕见这小公主竟然没什么架子,原本还担心是否会被刁难的她开心地跳了起来,“谢公主!”

“咳。”穆瑾轻轻咳了一声。

“……我是说,谢四公主不罚之恩。”段榕榕立刻停了下来,规规矩矩地行礼。

安河抓着被子的手紧了紧,掀开被子下了软塌,先是将鞋穿好,再将身上的仪容整理了一下,这才迈着急切的步子来到刚洗完脸的穆瑾身边。

小巧的手指抓住了穆瑾的袖子,眼睛却望着段榕榕的方向,道:“什么时候可以安葬我的娘亲?”

穆瑾被带得胳膊歪了歪,扭头看到段榕榕憋了一肚子问题的表情,想把安河的手甩开,想了想终究是不忍心。

“妃嫔过世,不是我一个奴才能操办的。”穆瑾道,“我已派人去通知陛下,公主不必担忧。”

听到陛下,安河古井无波的小脸露出一丝嘲讽的神色,她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看到段榕榕还站在一旁,又闭上了嘴。

穆瑾看了看她们,总觉得两个姑娘之间弥漫着一股莫名的气氛。

她想挠头。

“丫头,去端些饭菜来。”她吩咐段榕榕,“公主昨日悲伤过度,今日需要好好进食。”

段榕榕应是,她避过穆瑾的目光,宣战一般瞪了安河一眼。

安河垂下脸,却在段榕榕出去之前,小小的身子又向穆瑾身边靠了靠。

穆瑾只当她是刚死了娘亲,一个人小小年纪来到陌生的地方,有些怕生,也就没有制止。

段榕榕鼻子差点被气歪了。

她瞪了木头一样毫无作为的穆瑾一眼,转身出去了。

把穆瑾瞪了个莫名其妙。

穆瑾对两个人之间的你来我往没有什么感觉,但是也许是女性天生的第六感,她觉着不能把这两个人长久地放在一间屋子里。

因此在早饭端上桌之后,她就想了个借口,要将段榕榕支走。

“今日我起得晚,没有去看奴才们干活。”穆瑾看着殷勤摆放碗筷的段榕榕,“如今我要照顾公主,你就替我去看着吧。”

段榕榕放到一半的瓷勺啪嗒一声,砸进了粥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