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太监的话还没有说完,殿中就传来了他们等待已久的声音。

伴随着杯盘碎裂的声音,方才进去的小公公好一会儿没有出来,再出现的时候,一身颇为狼狈,不但带着打翻的菜汤,衣服上还有几道被划开的口子。

“你们看,我怎么说的来着。”方才最后发言的小太监说道。

“穆总管真是越来越凶残了。”一个小宫女叹息道,一副颇为心疼的样子,“但是好端端一个人,突然被皇上囚禁在这里,恐怕谁都……”

“别说了!”另一个宫女打了她一下,“你不要脑袋啦?”

她看着眼眶发红,仿佛刚才受了委屈的张明旭,露出些许梦幻的表情,“这个小公公长得真俊……穆总管也真下得去手。”

说着张明旭就路过了他们,看他们一个个都一脸同情,回了一个弱弱的笑容。

“这送膳真不是个轻松的活计。”张明旭语气里还有点害怕,但是脸上浮现出坚强的神色,大无畏地道,“以后大家也不用辛苦了,就由我来吧。”

几个宫人浑身一震,看着张明旭的目光和看着拯救世界的英雄没什么两样。

张明旭又笑了笑,脚步虚浮地抱着杯盘残渣离开了。

为了不让外面的人怀疑,穆瑾在吃完后还是如往常一般,随手摔碎了装菜的盘子,为了表示没有对张明旭特殊对待,还把菜汤泼了他一身。

确定不会露出什么异样,她才放张明旭离开。

看着张明旭的背影,穆瑾放松地向后面一靠。

“啊……”她对系统叹息,“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到吃饱的感觉是这么美好。”

系统:“看你这点出息,你对人生的追求已经降格到吃饱就行了吗?”

“哪里的话。”穆瑾爬起来,“我不是敬业地又开始走剧情了吗?一边让张明旭去和仲如联络,一边给庄城那边传一些只有我们知道的暗语,我人又出不去,能有什么办法。”

系统沉默一下:“你真的觉得张明旭可信吗?之前你都把他赶走了,他还和徐露昭有联络。”

“就算不可信,目前也没有其它方法能传递出消息。”穆瑾回忆着张明旭对她处境的反应,“徐露昭的事,应该另有隐情,我会弄清楚的。”

系统不太相信,在它的数据分析中,有过背叛经历的人往往会更容易反水,它不明白穆瑾为什么会再次信任他。

穆瑾没法和系统解释,人和系统最大的不同,就是人的“感情”会比数据更加难控。

穆瑾看向空旷的大殿,紧闭的门窗让外面的阳光射不进来,整个殿中显得阴暗而压抑。

就如同一个精心打造的牢笼。

……

平墨陀。

边关的冬天比燕京走得更晚一些,戎锋御马在雪中飞奔,墨马银甲红缨,在雪中如一道激烈的闪电疾驰而过。

他奔到一处山坡,前面已无路可走,这才勒马停下。

边境辽阔,一轮格外巨大的红日正缓缓落下,大片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的盔甲上,融化成雪水流下。

他遥遥地望向远方,那是燕京的方向。

戎锋一个人在雪中伫立了许久,直到天边渐沉,夕阳最后一丝浓烈的光芒给整个大地镀上一层血色的光辉。

他这才策马调头,不似来时一样飞奔,而是有些京中公子游玩的步调。

待走到山下时,正碰上来寻他的军师杜尚。

“将军!”

杜尚不会武功,在这边疆苦寒之地一向难熬,他裹得跟个球一样,骑在马上颠颠地向戎锋跑来。

戎锋觉得有几分喜感,眉宇间被冰冻住的情绪也动了动,露出一丝笑意来,“何事?”

杜尚艰难地把嘴巴从厚重的毛领里□□,“山下又来人了。”

戎锋目光一凝,“走。”

他正好夹住马肚,杜尚又补充道:“表小姐似乎对来人十分感兴趣,一直在追问是什么人,军中那些大老粗,将军也知道,恐怕……”

闻言,戎锋眉目间的神色更冷了些。

“无论是什么人,一旦泄露军机,一律军纪伺候。”他冷冷地说完,一夹马肚,黑色和银色相间的身影快速向着驻扎的地方奔了过去。

剩下杜尚在身后苦笑。

“说的是容易,这世间有几个男人,能像将军你一样,美色当前却毫不动心哟。”

他叹了口气,连忙催动马儿,颠颠地跟上了他家将军。

戎锋一路毫不歇息,不消半个时辰就回到了驻地。

他在驻地前下马,随手将马缰交到来接应的士兵手中,随口问:“山下百姓在何处?”

“回将军,在将军帐中。”那士兵回答。

“表姑娘呢?”戎锋又问。

那士兵风吹雨打下粗糙的脸竟然红了起来,“也在将军帐中。”

戎锋皱起了眉。

这时杜尚也赶了上来,堪堪下马的他正好看到戎锋挺直的背影,想到最近军营中发生的事,又是叹了一口气。

因为神秘人的信件,戎锋勉强地为徐露昭准备了营帐,果然在没两天之后,这位表小姐就孤身一人,满身凄凉地赶到了边疆。

一见到戎锋,她就哭诉着“表哥”,想要一头扎入戎锋怀中。

杜尚至今仍然记得他家将军的走位。

戎锋当时暴退几步,仿佛花容月貌的徐小姐是某种可怕的疫病源头,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目中,戎锋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去过疫区后留下的习惯,保持距离。”

杜尚也面无表情:当日穆公子在的时候,你就差把自己贴人家身上去了。

经过徐露昭一番悲惨的哭诉,说自己是如何为伯伯一家出谋划策,却被无情地扫地出门之后,成功引起了一波糙汉子们的同情。

唯有戎锋不为所动,只是吩咐让她住了下来,后面几乎是在刻意地躲着她。

杜尚明白戎锋的想法。

哪怕不说有穆公子这茬儿,就说这徐小姐只是和家里闹了脾气,就视十几年的养恩于不顾,转头就对徐丞相一家抱有如此怨气,这堪称白眼狼的行为,也难怪戎锋看不下去。

戎锋回到帐中,盔甲上冰冷的雪在接触室温之后迅速融化,行走之后在毯子上印下一道深褐色的水印。

徐露昭正坐在戎锋的矮桌旁,拉着来送信的人问长问短,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矮桌下,铺着的正是那张豹子皮。

徐露昭一看到戎锋回来,连忙露出温婉端庄的笑容起身,语气略带撒娇地道:“表哥,你看这人,我问他是谁送来的信,他也不说,我让他把信先交给我保管,他也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