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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则朱西溪已经活了二百多岁,却从未正正式式地谈过一次恋爱。读书时,爹妈耳提面授,不许她早恋。她是好孩子,自然乖乖听话,就连塞到书桌里不具名的情书,都交给了爹妈处理。等到毕业后工作了,爹妈开始催她找男朋友。然而,彼时,她整日为可怜的销售业绩发愁,哪有闲情交男朋友?没几年,爹妈过世,她凄惶许久,却也再没人在她耳边念叨了。再然后。。。。。。托东寰上神。。。。。。的尾巴的福,朱西溪上了天,面对安身立命的人生大事,更不可能考虑这等吃饱了撑得才会想的闲事。

只是,她虽不曾谈过恋爱,却并不意味着是个无知无觉的木头人。

少女情怀,谁都曾经有过,更何况,自打上天后,时光就仿佛停驻了,在人间算是超级老寿星的朱西溪,依然是那个学了几分世故却不失天真的清秀小丫头。

既然还有颗年轻的心,怎会不生波澜?

东寰上神的眼神是炽热的,也是缠绵的,便是从不敢抬头对望,朱西溪依然能感觉得到。她仿佛是被蛛丝缠绕的傻蜜蜂,不知躲闪,也不知挣扎。

然而,还不及朱西溪细细体味一下陷入初恋时阖该有的紧张、焦虑、患得患失等诸多复杂的情感时,东寰上神又突然变了脸,令朱西溪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何为骤冷骤热——六月的天,东寰的脸,真没个准儿!

因着东寰上神变脸太快,以至于朱西溪深深怀疑先前是自己看花了眼,白白自作多情的一回。

想想也是,她有啥本事,值得东寰上神看重?是貌美如花啊?还是权势逼人哪?是爹贵娘富啊?还是家世显赫?

乡下土财主家还有三间青砖大瓦房呢,她朱西溪有个啥?三间小竹屋!

还是借住哒!

真个是一穷二白的穷光蛋!

因着及时反省,朱西溪还不及陷入情网,就深刻认识到了现实的差距。她深为自己这种幡然醒悟不做白日梦的自知之明而鼓掌!!!

六月天,艳阳高照。

虽说琉璃溪的四季不过是结界内幻化出来的,可逼真却也逼真得紧。蝉声嘶鸣,高一阵低一阵,仿佛时大时小的风刮过树林,哗啦啦,索罗罗。

大抵,嘴皮子够硬,不肯承认自己也有那么一丢丢动心的朱西溪,其实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沮丧。

她心里有些烦闷,委实静不下心来打坐,想起自制冰箱还有一篮新鲜的嫩槐叶,打算做个槐叶冷面。

何以解忧?唯有美食!

古人将冷面称为“冷淘”,取其过冷水清淘之后就会变凉之意。

朱西溪将槐叶淘洗后揉烂,裹上绫布拧出碧绿的汁子,和入面中。又取鲜蕈切碎丁,与茄子、酱瓜丁同炒成拌酱。待面醒好后,便擀成大张,然后切成细面,入滚水锅中煮熟再放入冷水中淘凉。

再取掐根儿焯熟的豆芽儿、胡萝卜丝、黄瓜丝,和切碎的芫荽末,做成菜码,白、红、黄、绿,如彩带般码在碧莹莹的面条上,调和醋、秋油、辣油,及炒香的黑芝麻,便成了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槐叶冷面。

朱西溪心里不大舒坦,取面时便失了准头,结果,和出了好大一坨面,连吃三顿都吃不完。

她正对着那一大盆冷面发呆,忽听着有个熟悉又讨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咦?槐叶冷淘?好东西!哎呦喂,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也真有口福!”

朱西溪扭头一望,果不其然,又是朱雀那个讨人嫌的可恶家伙!

朱雀不请自入,毫不见外地自己动手,捞出一大碗冷面,又熟练地加入鲜蕈酱、菜码,最后浇上味汁。

朱西溪望着他一副“自家人不用客套”的理直气壮样儿,双唇微微动了动,却没说什么。眼见着朱雀吃了一碗又一碗,直将面盆里的冷面吃得一根不剩,这方懒洋洋地抚着肚皮,耷拉着眼皮子挑刺——

“盈翠可人的冷淘上,干嘛要放黑芝麻?一粒一粒,黑黢黢的,好像小虫子,叫人怎么吃得下去哦!”

朱西溪冷笑道:“你个鸟人,吃了个肚儿圆,这会子哼哼唧唧矫情什么?先前见天儿地叼虫子,怎么不见你矫情一声‘叫人怎么吃得下去哦’?”

大抵,无论神仙或是凡人,吃饱了反应都会慢一拍,朱雀听了这不客气的奚落,居然是想了一想才反驳道:“我是神鸟,不是鸟人!再说了,我不吃虫子!吃虫子的,那是凡鸟。老子可是吞火精的!”

难得朱雀不曾如以往那般针锋相对,朱西溪却仿佛更生气了,“啪”地用力一拍桌子,便见朱雀面前的空碗晃了晃,一歪,“啪嗒”落在地上,摔了个细碎。

东寰上神时冷时热的态度,起先,令朱西溪颇觉着莫名其妙,而后,又变作说不出道理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