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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上羽舟前,狐后搂着闺女,眼圈红得跟什么似的,却还强作笑颜,只是口喉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桃丫儿倒是一副“终于就要完事儿”的表情,攥着拳头给自己打气:“母后且放心,等我进了他家的门儿,咱这事儿就算完结了!哎呦喂,再争下去,我也快撑不住了!”

朱西溪哭笑不得,“大家伙儿争争吵吵,可不都是为你争面子么?却不知哪里辛苦到你了?”

桃丫儿叹气:“我替你们劳累呀!”

“呸!大可不必烦劳你!”狐后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闺女,见桃丫儿装模作样地龇牙咧嘴,气哼哼道:“做什么怪模样?还不正经点,当心给你婆家人看到又说你不稳重。”

桃丫儿一听,非但不收敛,愈发怪模怪样起来,耸耸眉头,挤挤眼睛,歪歪嘴巴,吐吐舌头,逗得狐后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倒是将方才的难过一扫而空了。

偌大的羽舟缓缓升空,五彩的羽毛在阳光的照射下绚丽夺目,愈发显得整艘羽舟喜喜洋洋。五只巨大的金鹏展开双翅,顿时遮去了半天天日。在五只金鹏并排的引领下,羽舟向着天边疾速飞去。而在羽舟之后,两列由飞车组成的队列相继腾空,蜿蜒漫行,仿佛那艘巨大羽舟身后美丽的尾羽。

飞车里都是桃丫儿的陪嫁,其中有一半皆为东寰夫妇送出的添妆礼——此刻,先头的羽舟已然消失在天际,最后的两驾飞车才将将离地。

送走了桃丫儿,东寰便向蘩倾辞行。

蘩倾苦留,东寰却将脑袋摇得如风车般,一个劲儿地摆手:“你且放过我,容我歇些时日。你嫁闺女,倒将我们累得不轻,呼——”他如释重负般长长吐出一口气,“打仗都没你嫁闺女这般劳累。”

虽说的是玩笑话,看看东寰,看着朱西溪,再瞅瞅四周的人,哪个不是面带疲色,神情委顿。虽说只是动嘴皮子的活儿,可这大半年下来,委实是对脑力和体力的双重折磨呀!

其实,蘩倾也累得够呛,便道:“如此,我也不与你客气。咱们都缓一缓,过些时日之后,我再去琉璃溪谢你!”说完,他突然想起什么,又赶紧补了一句,“可不许再四处游荡了啊!成天价地寻不着人,真不像话!”

去时匆匆,归时却慢悠悠。

东寰见朱西溪精神头不大好,便放弃了驾云。他一挥手,一叶小舟平地出现,碧玉底,白玉舷,分明是方才路过溪边顺手折下的芭蕉叶所化。

东寰又拣了几块圆润平滑的石子,往芭蕉舟上一丢,石子化作两个绵软的蒲团和一方小桌,桌上还摆着冒着热气的茶盅,明黄的茶汤清香袅袅。

芭蕉舟看似不大,可踏入之后,朱西溪却发现极为宽敞。行走坐卧,丝毫不觉拘谨。可要说大罢,却也不对——一缕缕云烟自船舷两侧飘过,一抬手,云烟便从指缝间穿过。

美人在前,香茶在手,清风拂面,白云掠发,一时间,朱西溪只觉得惬意无不,先前浑身的疲惫顿觉消散。

云层之中,芭蕉舟如行海上,却极为稳当,不见半分颠簸。累了,她就靠着东寰阖眼眯一会。若遇上有趣的景象,东寰便会轻轻摇醒她。

日升时分,夺目耀眼的光芒瞬时穿透层层云海,如一柄柄直插云霄的光剑,破开一切阻障之后,朝日便在一个错眼之间从云海之下跳到了云海之上。瞬时,整片云海仿佛被各色颜料浸染,从杏白、薄粉,到绯红、玫紫,这一刻,所有的颜色都出现在这里,却又不是静止的,而是在随时地变幻,令人眼花缭乱,无从捉摸。

滚圆的满月如浸饱了露水般,颤悠悠地悬在半空,桂花树的影子若隐若现。此时云海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纱,静谧地令人不敢呼吸。芭蕉舟在银色的云海中悄无声息地飘移,两侧的云海泛起微微的波澜,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一颗星忽然抖了抖,突然掉了下来,在天际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光芒。

轻风吹过,卷起鬓边几缕散发。像是约好的似的,星辰们纷纷滑落,带着白色的、金色的、紫色的、青色的、红色的一道道光芒,前赴后继地奔向下界。

云海之上,顿时彩光层叠,比烟花更绚烂,翻浪起雾,比海潮更多姿,令人只觉得身处幻镜。

朱西溪并非是头一回见着流星雨,却是头一回在云海之上看到这一幕。流星距离自己如此接近,仿佛擦着她的发梢“嗖”地划过。近在眼前的流星,有着宝石般的璀璨,却比宝石更加热烈明亮,似乎只是为了要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内将所有的美丽悉数绽放。

如此,桃丫儿终于在争争嚷嚷与欢欢喜喜中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