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亿万年来,东寰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在梧桐神木的生长之地。而每每现身时,他所看到的神木一如既往地高大繁茂,顶可入云,冠覆千亩,绿荫浓密,阳灵充沛。丹土碧枝,浓烈鲜明的色彩对比,成为此方所在的奇观胜景。

数十万年的时间足以令梧桐神木的生长弥补了前一轮的斫伐,也正因为如此,东寰对浴火一事并无可担虑之处。

然而,这一回,当他望着远处枝桠依然是一派凋落稀疏景象的梧桐神木时,心里既惊且惧。

惊的是,距离十二万年之后,梧桐神木的恢复居然如此迟缓。尽管已经有所预料,然,这样的情景,还是难抑愕然。

而令他惧的是,如果其它几处的梧桐神木都是类似状况,那么,这一轮浴火,只怕他会凶多吉少。他并不畏惧死亡,可只要想到自己魂飞魄散后西溪孤单伶仃的样子,他的心就会痛地像是要四分五裂。

这一轮斫伐,东寰下手有些狠。

整一株梧桐神木,除了主干之外,其它的枝桠几乎被他砍了个七七八八。东寰抖着手中的折扇。他抖一下,地面上就少一摊神木枝桠,而雪白的折扇纸面上就会骤然出现一小堆柴火棒的图案。除去新鲜润泽的树叶,东寰将能够燃烧的枝桠都打包了,便是枯叶,他也没舍得丢下一片——枯叶中阳灵虽然微乎其微,可或许就能在关键时候起点用处呢!

连抖了十几下之后,地面上干干净净,唯有树根处堆积着小山一般的泛着青翠鲜嫩色彩的树叶。

东寰抱歉地冲着几乎算是光秃秃的梧桐神木一揖礼,算是赔个不是,然后,便头也不回地驾云而去,急匆匆地奔赴下一个地点。

身后,数十丈腰围的梧桐神木顶着不剩几根毛的秃脑袋,仿佛受尽委屈似的,垂头丧气地望着脚下的绿叶而伤心饮泣。

不出东寰预料,第二株神木、第三株、第四株。。。。。。每一株梧桐神木,无一不呈现出与第一株神木类似的情况。本该浓密的树冠有如生病的瘌痢头,稀稀落落,新生的枝桠柔嫩脆弱,一副不堪大用的模样。

东寰愈看愈惊,心中的寒意一层层向上翻涌,不安的情绪愈发浓厚。待所有的神木都无一遗漏地被他下狠手“修理”过后,柴火堆的画面才堪堪占据了半个扇面。

炙热的阳光毫无遮拦地直射向东寰,地面上蒸腾的热气氤氲如雾,仿佛只消一瞬间就可以将所有的生命烤成一张干皮。然而,东寰的心却是冰凉的,彻骨的寒意从头顶贯穿至脚底,全身的热量似乎都被抽干了。

他怔怔地望着眼前几乎被削了个精光的梧桐神木——这是最后一株神木,也是遭他砍斫最狠的一株。除了主干,其余枝桠悉数入了他手中折扇。可是,还不够啊!远远不够!

他脑中思绪万千,眸中光亮光灭,心底潮涌潮落,数次抬脚,可又数次收回。

他不能做绝了!

倘若将神木连根挖出,或许,这次浴火是够用了,然而,下一次呢?被撅根的梧桐神木不会再有重生的机会,即便有太上老君的仙丹滋灌,也是无用。

况且,这亿万年来,他得赖神木多矣,次次都是在神木的庇护下得以浴火,得以重生。他欠神木良多,从无回报,如今怎能做出毁木之举?

断无可能!

在返回的途中,东寰绕了个好大的圈子,前往梧桐圣木的隐藏之地。

果然不出所料,眼前的梧桐圣木也是凋落得厉害。

当日,他为了重塑西溪的肉身,选取了圣木中最精华笔直的一截树干。虽则在此之后,他竭尽所能地向圣木施以灵丹神药,希望能够弥补一二,但就眼前所见可知,收效不佳。

梧桐圣木乃神木之祖,为根本所在,虽彼此相隔久远,却有不可见的关联相系。圣木受损,由其一脉相传的神木于冥冥之中收到感应,自然也会有所影响。况且,十二万年的辰光过于短了,无论是圣木还是神木,都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生机。双重作用下,东寰此行收获单薄,可想而知。

圣木本自域外而来,又得此方天地精华所滋养,是摒弃魔毒重塑肉身稳固魂魄的不二之选。彼时,他砍斫圣木时,难道没有想到会有今时今日么?

下一轮浴火之时尚不可预期,而朱西溪能否重生却是眼前就亟需解决的难题。如果再给东寰一次选择的机会,毫无疑问,他还是会做出一模一样的选择!

梧桐圣木下,东寰盘膝而坐,双眸微阖,良久不语。

尽管看上去他仿佛无声无息有如一截朽木,实则,在他内心深处,却是波涛汹涌,潮翻浪滚。

亿万年来,东寰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在梧桐神木的生长之地。而每每现身时,他所看到的神木一如既往地高大繁茂,顶可入云,冠覆千亩,绿荫浓密,阳灵充沛。丹土碧枝,浓烈鲜明的色彩对比,成为此方所在的奇观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