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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西溪相伴的每一刻,都美好地有如做梦。我晓得,梦,总有醒的时候,而西溪的寿数有限,也总有离开我的那一日。可是,梦太美好,我不愿醒来,宁可沉沦到永远。

或许,上天总归是无情的。它给予的多,夺走的就更多。它给了我一个美好的梦,却用最最残忍的方式斩碎了这个梦,甚至不曾给我一丝挽救的机会——我思量甚多,原以为为西溪做了周全打算,却不想所有的这一切,都不及西溪纵身跃下那一刻的决绝。

时至今日,我无法猜出西溪是如何晓得她的肉身可以助我重生。她想起了当年琉璃溪外的厮杀么?她想起了被魔刀钉在悬崖之上的痛楚么?她又如何晓得,她的肉身来自梧桐圣木?

突然,东寰的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

他的面色“刷”地显出死灰般的颜色——倘若西溪想起来这一切,那么,她是否也想起了当日我将她的生魂从被魔毒侵蚀的肉身中剥离出来?那等远胜剥皮剔骨般的痛苦,她也想起来了么?那么,她是否知道,她的肉身是被我亲手焚烧殆尽的?

他的双唇不住地抖动。

一个声音在心底冷笑——“你如此待她,你猜,西溪会不会恨你?”

而另一个声音又同时做出回答——“她从来没有恨过你,不然,她怎会为你牺牲自己?”

冷笑声与争辩声此起彼伏,良久方消。

答案既已无从寻觅,猜测不过是徒劳的游戏。

东寰不是悲春伤秋之人,只不过,他再也走不出那一刻了——他的人生,定格在了朱西溪纵身跃入神火的那一刻。

或者说,自他看到西溪的圣木雕像的时候,他就像自己的心放逐到了那一刻——永远的放逐,宁可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