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穆在看见季宵焕的那一刻突然就哭了出来。
前一秒他还面无表情的在对着那些宾客鞠躬,可是下一秒他就哭的泣不成声,肩背剧烈的起伏喘息,眼泪就像是止不住的泉水,顺着眼睛一滴滴的往下流。
引得周围的宾客都纷纷侧目。
可是况穆也顾不上什么丢人不丢人了。
这时候况穆才发现,原来他不是不悲伤,不是不爱哭了,只是他这么多天一直没有见到那个可以让他依靠的人。
而现在他的哥哥来了。
在看了季宵焕的这一刻,这些天挤压在他心头的悲伤痛苦,以及严敏慧去世时他的绝望,这些情绪如同扑天的海啸一般,击垮了他这些天来自己驻扎的那一层厚厚的围墙,将他瞬间淹没其中,让他悲伤的连喘都喘不过来气。
“带小少爷回休息室休息。”
况进山似乎是觉得况穆的失态令他丢人了,他侧着头看着朝他走来的季宵焕,却沉着声音对身后的小赵说。
小赵立刻走上前想要带走况穆,况穆一把甩开了他的手,他抬手狠狠的抹了一把眼睛,固执的站在原地望着季宵焕。
周围的人多,况进山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季宵焕在众人的目光下,大步的走了过来,他单手插在衣兜里,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径直走到了况穆和况进山的身前。
“季先生,这位是况先生,逝者的丈夫。”
“这位是况少爷,逝者的儿子。”
工作人员抬手挡在季宵焕的身前,另一只手朝况进山和况穆的位置做了一个手势。
所有的人都注视着他们三个人,况进山笑的很得体的朝季宵焕伸出了手说:“你好,季先生。”
季宵焕双手插在衣兜里,两步朝况进山走近。
他长得要比况进山高一些,需要微微的俯下头才能看见况进山,于是他就垂下了眼睛,一双眼睛只是如鹰勾一样,不远不近的看着况进山。
大庭广众之下,况进山的手还顿在半空中。
“你好,况先生。”季宵焕面无表情的应着,声音生冷,手却插在衣兜里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看着季宵焕这般的不动声色,况进山的脸上的笑意也有些僵了。
况穆仰着头望着季宵焕,眼睛里的眼泪一滴滴的顺着眼眶往下滑。
一时之间三个人站在原地,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
“哥.......”
况穆的眼睛红的已经快要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他很轻很轻的叫了季宵焕一声。
那声轻唤淹没在了周围的人声中,他的哥哥却压根没有看向他,只是冷冷的和况进山对望。
季宵焕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身材高大挺拔,浑身都散发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肃杀,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可是况穆却毫不怀疑,他的目光里暗藏的东西想要将况进山给杀死。
“很荣幸季少爷今日能来送我的夫人走最后一程。”况进山收回了手,依旧是淡笑着在说。
这次季宵焕没有应话了,他望着况进山轻笑了一声,转过身大步的朝礼堂里面走。
季宵焕走了后,后面的一位宾客走了上前和况进山握手敬意。
况穆垂下了头,手指紧紧的捏成拳头,他抬起赤红的眼睛问况进山:“你给他发请柬的........”
况进山侧着脸依旧望着来往的宾客,他嘴巴动了动说:“他作为严敏慧的儿子,应该来尽尽孝心。”
况穆看了一圈周围的媒体,他都已经能够猜到明天的媒体会怎么写了。
他们只会说况氏集团的况总大度,不计前嫌邀请丧妻与其前夫的儿子来参加葬礼,配图再来一张况进山伸出手要和季宵焕握手的照片。
况进山算是在严敏慧的这场葬礼上名利双收了。
况穆冷笑了两声说:“你也知道他是严敏慧的儿子,分遗传的时候你可没有这样想。”
周围的人很多,即便况穆的声音不大,可是旁边还是有人侧目看了过来。
况进山回过头,目光尖利的警告况穆不要乱说话。
况穆压根没有看他的眼神,而是转身就朝礼堂里面走。
旁边的小赵两步上前,抬起手想要拦住况穆,却看着况进山沉着脸都没有说什么,也就缩回了手,低下头站在了一边。
礼堂的墙壁上被贴着黑白的花幅,由于追悼会还没有开始,严敏慧遗体的存放台还没有开放,外面拦着一圈栏杆。
来到的宾客坐在台下的座位上,大家三五成群的坐着,有些人甚至把这里当成了交际的场所,开始结交商界伙伴,互相交换名片。
周围的声音吵闹,而季宵焕静静的坐在第三排正中间的位置。
他的周围就像是环绕了一圈屏障一样,没有任何人靠近,甚至还有人看着他在窃窃私语。
“那个就是季家的大少爷,严敏慧的亲生儿子。”
“长得真不错,又高又帅的。”
“是啊,真不知道当初严敏慧怎么想的,这么优秀的儿子都不要了。”
“唉,这孩子也是性格烈,我听说自从严敏慧和季明义离婚了之后,他就再也不见他妈了.......”
有些议论声并不小,纷纷扰扰的传入了季宵焕的耳朵里,季宵焕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他上身靠在座位上,坐在原地,目光静静的看着高台上严敏慧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严敏慧笑的很漂亮,嘴角勾起,眼角都带着笑意。
这些年严敏慧太忙了,没什么时间拍照,那张照片是从当年季家被媒体采访时拍下的一张全家福上截下来的。
照片旁边的白炽灯照的季宵焕眼睛有些疼,他垂下了眼睛,指尖按了按眉头。
况穆就站在门口望着季宵焕。
他的目光留恋又痴迷,周围的来往的人时不时挡住了他的视线,可是他的目光却不会被分走半分,只是定定的停留在季宵焕的身上。
况穆其实很想季宵焕。
在此刻他看见了季宵焕,就像是看见了黑暗中的一束光。
他无比的想要一步步的走近季宵焕,可是他又很害怕。
这次的变故来得突然,他一声不吭的消失那么多天,然后严敏慧就去世了。
季宵焕会怎么想他?
会不会也怀疑他和况进山是一样的坏人?
.......
况穆在季宵焕的面前总是很胆小。
他和季宵焕相处了那么久,他在季宵焕面前就像是玻璃一样透明的,但是他的哥哥对于他而言却像是浓雾一样的琢磨不透。
况穆很忐忑,他看不透季宵焕在想什么。
这时候礼堂外的工作人员开始陆陆续续的进场了,礼堂里放起了哀悼的歌曲。
礼堂里刚刚还在议论纷纷的说话声也安静了下来,大家坐定在位置上。
况穆也被带领着走到了座位的前排。
一开始先由司仪站在台子前,声音庄严又肃穆的回顾着严敏慧的一生。
礼堂里的音调悲切婉转,在司仪的引导下大家将严敏慧的一生都回顾了一遍。
况穆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笑的很温和的女人。
他第一次见到严敏慧的时候,严敏慧站在季明义的身边迎接况穆的到来,那时候她才二十多岁,初为人母却依旧漂亮的像十七八的少女,她那时候喜欢穿浅色的连衣裙,和况穆说完时会手撑着膝盖弯下腰,笑的眼睛微眯,声音也很柔和清亮。
后来况穆和季宵焕渐渐长大了,严敏慧进入了商界,她开始为季明义在商界开疆拓土,她化起了庄重的妆容,衣服也由着浅色变成了黑白色,她开始忙碌的常常不回家,日常的说话时也带着些与人谈判果决。
再后来严敏慧渐渐迈入了四十岁,她在商界站得越来越高,对外她依旧是那个女强人,可是在家里她又开始喜欢穿那些浅色的衣服,她开始喜欢上了下厨,会研究况进山和况穆喜欢什么,然后做给他们吃。
虽然况穆总是不买账,但是她每次也只是失落的收回盘子,下次依旧会笑着端出况穆喜欢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