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许俊生走得比较远,都到了伊春的地界了,这边也有不少农场,而且这边园参种植更普遍,几乎每个农场都有自己的人参种植园。
而且普遍规模都还挺大。
他第一站去的是一家五七农场,他有一个高中同学叫李君宝,就下乡到这儿了,现在也还没返城。
农场的人一听说他是北京来的,都挺热心,领着他七绕八绕,走了老远打听了好多人,才算是找到了李君宝,俩人七八年没见面了,彼此变化都挺大,但还是很快都认出了对方。
他俩都长得晚,高中毕业那会儿,都还没长开,现在都变成了身高一米八的壮小伙了。
只不过许俊生皮肤白,长得还帅,李君宝皮肤晒得挺黑,眼睛还比小时候更小了,不过一笑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和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他这人五官最大的优点,就是牙齿特别白。
他使劲儿拍了一下许俊生的肩膀,说,“俊生,你小子倒是越长招大姑娘稀罕啦啊,这大老远
的,干啥来了?”
许俊生一挑眉,“兄弟,别乱说啊,我这都结婚的人了,一言一行都得注意。”语气特别郑重其事。
李君宝嘁了一声,“少在这嘚瑟啊。”又打量了许俊生两眼,问,“你这是早就回北京了?”
许俊生点点头,问,“八月返城的,你呢,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李君宝叹了口气,如果他想什么时候回去,就能什么时候回去,那他现在早在北京了。
现在回城政策在逐渐收紧,尤其他们农场,只有两种情况才可以优先照顾返城,第一个情况是,城里父母有一方病重,且确实没人照顾,或者自身得了不宜体力劳动的疾病,比如心脏病什么的,第二个情况,就是城里已经有单位可以接收,那也可以直接把人事档案调过去。
许俊生这是典型的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
“我返城的申请早就写了,农场不批有什么办法?”
许俊生给他出主意,“你这不好多年没回去了吗,要不,这次跟我回去一趟,到了北京,找个医院开个证明,有了证明,农场不会不放人的!”
这种损招其实其他知青也有用的,但李君宝担心,倘若医院写出诊断他有病,那是要写到档案里的,试问,在城里一个患有心脏病的人,咋个找工作?
李君宝说,“再说吧,俊生,你这大老远的,干什么来了?”
许俊生说,“我这不在经贸公司上班吗,单位想要收购一批园参,你们农场明年春天的人参,都订出去了吗?”
伊春养人参的特别多,不像大兴安岭那边,总体量没那么多,自然不愁销路,这边儿总体量比较多,就没那么抢手了。
李君宝眼睛一亮,说,“这事儿我真知道,好像是没有,我带你去见见我们领导?”
他算是知青里头混的比较好的了,现在已经是农场的一个小领导了,这也是他不想轻易回北京的原因。
在农场是累点苦点,东北的气候是恶劣点,但在这儿他好歹还挺自如的,不愁吃喝,一个月还有二十多的工资呢,而且,在这儿周围的人也把他当回事儿。
要是回了北京,他自己没啥门路,就凭他那闷葫芦似的父母,估计也找不到啥工作,也就最多干个临时工。
倒还不如在这儿呢。
伊春五七农场的厂长姓范,头发全白了,但其实也才刚刚五十岁,他对许俊生挺热情,听到是要订购园参,那就更客气了,亲自带着许俊生去看了看参田,其实这样的天气,没啥好看的。
倒是能把人冻够呛。
重新回到办公室,范场长让人泡了热茶,“小许,你看我们这人参质量咋样?”
许俊生客气的说,“挺好。”
范场长哈哈笑了几声,自我表扬了一会儿把自个儿农场的园参吹嘘的世间少有,然后问,“小许,你们单位能要多少货,是要水参子还是生晒参?”
水参子指的是刚挖出来的鲜人参,因为外皮嫩浆水足得名,这种人参是很好,很多医药公司喜欢买回去自己加工。
或者生晒,或者加上红糖蒸熟做成红参,还可以切片制成人参茶。
但他们经贸公司可没这么条件。
许俊生说,“肯定要生晒参,”
范场长追问,“那大概能要多少货?”
临来前,经贸公司的领导一再嘱咐许俊生,现在只是试水,谈买卖金额不宜过大,少赚了不打紧,万一赔钱了,就不好跟上头交代了。
特别是人参这样的药材,本身就算是贵重要药材,即便是园参,和一般的药材比,那也算得上挺贵了。
不过,这是公司的底牌,他可不能说。
“范场长,那得看你们生晒参的价格合不合适了。”
没想到,皮球又被踢了过来,范场长笑了,说,“这一两年,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可能是市场需求量大了,好多来订购人参的,就咱们刚刚去看的那一块参田,明年开春,都有六年头了,个头指定大,一斤水参咋也得两块了,要是生晒参,咋也得十二了。”
他开出的这个价格比市场价略高,园参的市场价一直很稳,水参子一般是一块五,质量中等的生晒参一般是十块。
得有七八年没涨也没落了。
许俊生笑道,“范场长,您这报高了,不瞒您说,我从青山农场过来的,那边价格水参子才一块二,生晒参才九块五。”
青山农场其实他没去,但他路过时看到了,离这儿倒不远,估计也就二十三里。
范场长皱了皱眉,这个青山农场的大小领导他都认识,有个姓张的副厂长特别贱,年年都把人参价格压得低。
咋一看这种做法挺傻,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青山农场种出来的人参很一般,个头不大,看着都不精神,一个个蔫头耷脑的,说白了他们并不是压价,而是他们那样的人参,的确就值这个钱。
很多订购的单位不明就里,还以为价格低占了便宜呢。
范场长说,“小许,一分价钱一分货,那么低的价,我是不可能出货的,你们单位要是能要一千斤以上,就给你按照生晒参十一块,水参子不要?最低一块五。”
这时,一直沉默不遇的李君宝说,“俊生,我们农场的生晒参,大小都是挑过的,太小的都给剔出来了,十一块很公道了。”
许俊生说,“那成,我带了我们单位的章,现在就起草一个订购合同?”
范场长挺高兴,“成啊,等签了合同,让小李带着你到农场四处看一看!”他见许俊生细皮嫩肉的,还打扮的那么气派,还以为他是北京人第一次来东北农场呢。
许俊生哈哈笑,伸出手指了指虎口处早就看不清楚了的伤疤,“范场长,我在加格达奇呆了七年呢,今儿这东北风刮的,和刀子一样的,还是不逛了吧。”
李君宝招呼他,“俊生,走,我请你喝顿酒,咱们好好聊聊。”
第二天一大早,农场的拖拉机把他送到镇上,在镇上给经贸公司发了电报,等了四五天,三千三百块钱就汇到当地邮局了。
许俊生取了钱交给农场,范场长写了收条,这一桩订购合同才算是正是起效了。
加格达奇和伊春之间,本身距离挺远的,坐火车得一天时间了,他登上返程的火车,心里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总算没白挨这一场冻,这回的工作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
等来年他们经贸公司收了生晒参,转手那么一卖,主要是卖给外贸公司,价格至少就能翻一倍。
他买的是硬座票,没地儿睡也睡不着,想了挺多,后来就琢磨起那天丢钱的事儿了,他钱包里的钱,刚出了农场的时候,指定还在,后来他到处乱晃,可在大街上没碰到几个人,谁也没靠近他,也就在小饭店吃饺子的时候,和邻桌的小伙儿聊了一会儿。
估计,钱就是那会没的。
有可能就是那小伙偷的,也有可能,他还有同伙。
一开始,他庆幸丢钱丢的少,但他这一次身上统共只带了二十五,花到现在还剩了十六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