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是你自己想学什么。”赵国刚在帮遥远下决定的时候说:“你的英语不错,高考学英语专业,毕业以后可以进入外企,或者当文秘工作,你谢伯伯不是让你毕业以后去当他秘书么?”
遥远道:“哦。”
赵国刚看着遥远,遥远道:“那我也学物理吧。”
赵国刚:“……”
遥远道:“我跟谭睿康一起。”
这次确实是遥远在拿谭睿康当挡箭牌了,他想和谭睿康一起,赵国刚只得作罢,随他去吧。
“喂!中国加入世贸了啊!”班上同学开始传了:“中国要加入wto了!”
遥远一听就抓狂,从此综合科和政治论述题上又要多一道麻烦到死的大题了!!加入世贸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啊!
七月份的某一天,晚上放学后,电视机里传来萨马兰奇的声音——北京申奥成功。
刹那间整个城市同时响起欢呼声,遥远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那时候他正在热牛奶喝,突然仿佛大街小巷都大声欢呼起来。
“怎么了?”遥远以为有什么事发生了,忙跑出客厅。
“申奥通过了!”谭睿康拿着遥控器,兴奋地大叫道:“2008年中国要办奥运会了!”
遥远登时惨叫道:“饶了我吧!综合科还考不考了啊——!”
果不其然,高二的期末考上,几乎是所有卷子都被加上了奥运会专题,语文是奥运阅读题,数学是应用题,物理是计算奥林匹克中心的建筑物力学,地理是北京的奥运优势,政治是分析中国国力……诸如此类,连化学和历史也来凑热闹。
“加入世贸会有什么影响?”遥远拿着政治考卷问:“爸,不要把你的脚放在茶几上。”
赵国刚边按遥控器边说:“关税降低,产业有更大的发展,adecha,工业成本降低,到处都是商机,人民币升值,经济与全球接轨……”
遥远说:“是好的么?”
赵国刚沉吟片刻,而后说:“这是从改革开放,邓小平打开国门,圈出特区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会发生的事。”
“短期内你看不到改变,但或许在八到十年内,影响就会逐步出现。让你的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房市、股市、物价、民生、价值观、消费观。这些都会慢慢地变,变得更好,或者变得更坏。中国传统儒家文化与全球经济文化体系发生碰撞,就像改革开放初期那样,楼市上涨,楼花也能拿来炒,股市全是泡沫,亚洲金融危机来的时候,跑不及的人全部血本无归。”
“深圳的发展过程就是全国的一个缩影。”赵国刚说:“不知道下一波股市狂潮什么时候来,估计也快了。上次索罗斯造成的亚洲金融危机后,现在香港还没整体复苏,国家已经准备开放自由行扶持香港经济了。”
谭睿康也不清楚这预兆着什么,问:“姑丈,生活会变得更好么?”
赵国刚又说:“说不准,看各自的命。再过两年,国家领导人也要换届了,谁能预测出以后会怎么样呢?物质和经济会再次腾飞是一定的,但如果精神建设跟不上,就会造成对整个国家的冲击与动荡。像宋朝一样,宋代的gdp占全世界的65,可是又有什么用?狄更斯双城记的开头你记得么?小远?”
遥远背诵道:“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
“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
“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
“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人们面前一无所有。”
“人们正在直登天堂,人们正在直下地狱。”
“你都背下来了!”谭睿康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遥远说:“我以前很喜欢这段。还会背英语的。”
赵国刚忙道:“考试可不能这么写,你们只能写好的。”
赵国刚在两人的表格上签了字,谭睿康交上表去,准备分班期末考。遥远的成绩排得进年级前三十,谭睿康则徘徊在七八名。
照这么下去,考不上清华北大,念个重点本科是绝无问题的。
这年暑假,期末考完了以后英语老师点了几个同学的名字,让他们到办公室去。
“啊?”遥远道:“我不去算了,把名额让给其他人吧。”
英语老师说:“课代表,你说的什么话?你是代表我们学校去参赛,怎么能不去?!”
遥远想到暑假还要复习,要比赛就烦,况且如果通过了还要去参加英语夏令营,足足要一个月,他说:“谭睿康英语也很好么,为什么不叫他去?他去我也去,他不去的话我暑假还要和他回老家,没办法参赛啊。”
先前遥远确实和谭睿康说好,今年暑假回一趟老家看外婆,不回去的话,人一年老过一年,也不知道能见几次面了。
英语老师说:“回老家什么时候不能回去?一定要今年去吗?”
遥远说:“可我外婆已经八十七岁了。”
英语老师在遥远的逻辑前已经有点抓狂了,黑着脸,把名单一摔,说:“不去算了,把名额让给别人。”
遥远从初中开始就天不怕地不怕,软硬不吃,优雅高贵地蹦出一个字:
“哦。”
英语老师:“……”
遥远礼貌告退,回到教室里收拾书包,去打会篮球,等谭睿康放学回家。
“小远!”谭睿康进篮球场,遥远大汗淋漓,说:“又干嘛?”
“你英语比赛怎么不去?!”谭睿康说:“高考能加分的!”
遥远道:“比赛完前三名还要去参加夏令营啊,哪有这么多时间。”
遥远在小卖部买汽水,谭睿康跟在后面,说:“老师快被你气死了。”
遥远把一罐醒目递给谭睿康,走出校门,说:“她让你去了?”
谭睿康接过汽水打开喝了口:“她让我来劝你,表在我这里。咱俩至少要去一个。”
遥远道:“那你去吧。”
谭睿康道:“好,我去了啊。”
遥远黑着脸,不搭理谭睿康,两人穿过校门外的小路,谭睿康说:“你为什么不愿意去?”
遥远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谭睿康忽就释然,笑道:“你想跟我一起过暑假?”
“谁想跟你过暑假!”遥远真是服气了,说:“我是想回家看外婆!比赛外加封闭夏令营要折腾到八月底,哪有时间去?”
谭睿康道:“去比赛是好事,大奶奶一定也支持你的。”
遥远道:“不去,我说不去就不去。”
遥远把书包背带顶在额头上在前面走,谭睿康在后面跟着,两名青葱少年走过夏日的黄昏,谭睿康说:“要么这样,小远,八月二十五号我在长沙等你,接你回去?咱们在家里呆六天,再一起回来上学。”
遥远站在公车站前注视谭睿康,谭睿康说:“就这么定了。”
“你定了有用么?!”遥远炸毛道:“别胡乱替我下决定,不去就是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谭睿康没有发火,却是笑了起来,两人面对面地站着。
“我说定了就是定了。”谭睿康道。
谭睿康的变声期已结束,嗓音带着迷人的磁性,说话间隐约有股不容置疑的意味,皮肤还有点黝黑,嘴唇上带着毛茸茸的胡子,高了遥远半个头,把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两人并肩站在公车站前等车。
当天英语老师打了个电话过来,竟是奇迹般地又争取到了一个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