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外的战场厮杀,金戈相交,铁马嘶鸣,飞溅的热血染红了旌旗,何榆青大力挥动手中的斩刀,在空中划出一道泛着利光的弧度,抡圆了带着十足的力道,一刀削落敌军马上的骑兵。
鼓声阵阵,众人都杀红了眼,互相争夺个你死我活,倒下了一个又一个。
他们踩踏着不知是同伴还是敌人的尸体,挥动酸痛到几乎麻木无知无觉的手臂,不让自己留有一步后退的余地。
何榆青将斩刀掼下马,击中身后一名意欲偷袭的敌军,随即转手提走一支插在地上伫立的□□,上面还带着不知是谁的血迹,举臂高声嘶吼:“杀!”
身后千万士兵高声应和,他只觉脑中仿佛能听到胸口里的鼓动响声,一下一下的震颤着他的耳膜,蓬勃的战意几乎要顺着血管从全身上下的各处钻出来,仿佛京中无所事事的纨绔荒唐早已如梦般远去,而眼下迎来的鼓角高城,铁甲戎衣,才是叫他真正能感知到自己存在的唯一。
何榆青舔舔干裂的唇角,一马当先的冲入敌阵,激起身后千万人的士气,不要命般一股脑的往前冲。
一战大捷,邻国此战败得落魄,野心有余而能力不足,不情不愿的退让三城,转而投败,再觍着脸让使臣上来和谈,态度变得比翻书还快。
一顿操作熟练快速,都是被惯出来的,就仗着□□皇帝有心无力,也无人可用。
对方一降,萧玥临顿时龙颜大悦,想着待何榆青班师回朝要怎么去犒赏他,使得何太傅不可谓不扬眉吐气,为儿子这一番浪子回头,迷途知返。
而与此相对的,却是最近开始闹腾他的女儿。
起初她频频开始在他面前提起景王时,他就已觉得不对劲了,后来玉湘更是大胆,竟直接与他说明,自己心悦景王,想要嫁予他。
胡闹!这怎么可能,景王是什么人,其中牵扯的宫中密讳他自然不想探究,但何玉湘却是决计不能蹚进去这趟浑水的。
何太傅黑着脸将她关在房中两天,她依旧说自己此生只心悦景王一人,非他不嫁。
跟魔怔了似的。
何太傅早年丧妻,之后并未再取继室,身边的妾侍也不多,子女也就何玉湘与何榆青两个,多年前的一个幼女在生下来不久以后便夭折了。而何玉湘为正室所出,自然是千娇百宠着长大,要什么就给什么,给她摘星星摘月亮的,这会儿她却要摘景王。
景王哪是什么星星月亮啊,那特么是黑洞。
女儿被宠得没有半分心眼,要是被黑洞吸走只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何太傅喝骂也不见她丝毫退意,只能铁了心跟她耗,继续关在房内,至少女儿还没有给他来一哭二闹的戏码。
何太傅头痛之余就想进宫,但是想起数日前与宫里那位的不愉一别,又将这个想法打消了。
那位的心里只装着死去的先帝,绕是他再上赶着用热脸贴冷屁股,也没有办法动摇对方的心里分毫,只能去自取其辱。
何太傅扶额,揉揉眼角。
他只是她手里一个称得上是顺手的物件罢了,可有可无。
慈宁宫里的佛堂冷冷清清的,没有人。
任嫣让所有的侍婢退下,自己一个人沐浴过后拭干头发,着一身里衣半跪在床榻边,点燃桌案上备好的熏香,盖上香炉盖子。
幽淡清雅的安神香味从里面弥漫出来,渐渐盈充了整座寝殿。任嫣深深吸一口气,爬到床榻上去缓缓闭上眼睛,沉入梦中。
梦中依稀是她年轻时,在承国公府内任媛的忌日时,白色的幕帘飘飞,她与先帝初次相遇。
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望着她的侧脸红了眼眶,颤着声低低的唤她媛媛,好似声音再抬高点,她就会受惊消失不见了似的。
而待她回过头去,那男人却是怔了好一会儿才从自己的情绪里走出来,难以自持的上前来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勾了勾唇,柔声回答:“任嫣。”任媛同父异母的亲生妹妹。
先帝将自己身上佩戴的一枚玉牌交给她,对她说:“且等我。”
不多日后承国公府接了圣旨,指定要他的庶出幺女任嫣,入宫为妃。
彼时那日老夫人看她的眼神很复杂,好似将她的心都剖开了,所有明晃晃的念头大白,一丝不留的在她面前显露无遗。
但是她不在乎,她风风光光的入了宫,得万千宠爱,先帝的所有目光都几乎给了她一人,很快他们就有了子嗣,先后诞下郁宁公主与萧玥临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