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媛众星拱月光鲜亮丽,永远属于所有人的偏爱,向来被人捧在手心里,没有吃过哪怕一点苦。
就是这样矜贵的一个人,向缩在污秽角落里的她伸出手,眼里满是温柔怜惜:“东栖苑的妹妹?为何无人管教?那以后便同我住吧,我带她。”
她将她拉出沼泽,予她温暖的住处和从未奢想过的嘘寒问暖,照顾她从一个孩童长成明艳的少女。
但是后来她进宫了。
她哭着求她不要扔下自己,她却只是抚摸着她的头,唇角带着无奈的笑,低声哄她:“嫣嫣不要闹。”
再后来,任媛身为明帝嫔妃,却被彼时还是个太子的先帝一见钟情,再被他所强,随即在明帝眼皮底下育下一子,那孩子的身世再没有任何人知晓,除了她。
待明帝一死,先帝一上位便急不可耐的囚住了任媛,关在冷宫里着人看守,日日受他侵犯。
然后她那一向温柔恭顺的姐姐无法忍受这种暗度陈仓与先帝的强迫,她疯了,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认不出了,更何况是她。
被囚困在宫里的美丽金丝雀,没有自由,任由主人时不时捏在手心里把玩,丝毫不顾她声嘶力竭的求饶与极致恐慌,只能日复一日的等待虚度与消磨。
像是用力的拿指甲扣着墙,不但发出难听刺耳的声音,还留下一道道惊心动魄的血迹般,痛苦而绝望。
在她不知道费劲多少心思打通宫里的关系,乔装打扮成一名宫女混进去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任媛。再无一丝往日里的温柔和煦,只剩下间歇性的疯癫发作与平日里充满死气的呆滞无神。
先帝将她毁了,毁得彻彻底底。她这样活着,倒还不如不活着。她也没办法想象,自己那温柔的,没有遭受过一点点苦难的姐姐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会疯得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认不得,狰狞得这样面目全非。
所以她一把火烧死自己的姐姐时,心里很奇迹的没有任何所想,宛如一湖死水,只觉得姐姐终于脱离苦海了。
先帝是个变.态,还有脸伏在姐姐的尸体上面哭。
真好笑啊,明明将任媛逼成那样的也是他啊。
多年来她靠着一股气活下来,把那些对任媛的朦胧感情强自扭曲成恨意,如此催眠自己,以至于忘了曾经盈充在胸中那些轻灵快活的,真挚且炙热的一腔情感。
她杀死了姐姐,也杀死了曾经的自己,过往皆已埋葬。再入宫,她变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妒妇任嫣,理所当然的抢夺着先帝的宠爱,憎恨着任媛,欺辱着他们的孩子,做着承国公府里所有人都无法原谅的事,如此才能自欺欺人的活下去。
所以她对自己落得这样一个田地,丝毫不感到意外。
而现到如今,他们全都死了,只剩下她,也轮到她了。
终于轮到她了啊。
任嫣仰起头,眼瞳里映着烛台上跳跃的火光,宛如点点细碎光斑映入迷醉的星河里。
她拆下头顶用以固定头发的主簪,一头长发披散下来,衬得她依稀还是那尚未及笈的少女,追在姐姐的身后撒娇。
任嫣在萧云祁面前露出痴痴的神情,手下主簪毫不犹豫的深深刺进心口里,半分余地不留。
血色漫开,倒在中央的人眼里星光散去,唇角微微翕动,纤薄的唇型好似要将两个亲昵的字眼吐出来一般。
姐姐。
恍惚间那个温婉姝丽的少女俯身对她伸出手,眼里含着后宫里所有珍宝都比之不及的温柔暖意,对她道:“以后便同我一起吧。”
任嫣想对那幻影伸出手,然而半途力竭,手掌垂落在地上。
她终于阖上了眼眸,再也不曾睁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