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柏特公爵是在两个月后才被人在一个边缘星系里找到的,那地儿又远又落后,在找到人的时候利柏特还躺在床上发着高烧,边远地区是没有医疗条件的,杜月情不敢将他带出去看病怕被人发现,只能这么熬着。
待他被人解救出来时,人已经烧得糊涂了。
利柏特被送去检查后,发现杜月情为了防止他逃跑,还往他身上打过一种成瘾性的药剂,用以麻痹他的五感和剥夺他的行动力。
原本花儿一般娇艳漂亮的面容变得衰败,利柏特原本便有伤在身,调养过几年,杜月情这一出几乎毁了他的底子。
利柏特躺了三天,醒来后就有些不对劲了。
久居不下的高烧让他的脑子受损,整个人都变得异常迟钝,甚至异常排斥他人的接触,一见有人靠近就露出抗拒害怕的神情,好似连神智都倒退了一般。
那些瘾性毒剂杜月情不知道给他注射了多少次,但明眼能看得见已经对利柏特的大脑产生了严重的影响。
老元帅震怒,唯一的儿子被糟蹋成这个样子。
杜月情原本已经做好了被冠上罪名判处死刑的准备了,但是却没想到他在死之前还要接受老元帅的审问。
军部审问人多有一套自己的方法,花样多得很,于是杜月情十分有辛的将这些花样全都领教过了,奄奄一息的吐露自己将利柏特带走后对他做过的事。
至于那些事是什么也没多少人知道,只知道彼时老元帅险些气得要当场劈了杜月情。
老元帅走了以后第二个来看杜月情的是杜明琅。
“哥……”戴着颈圈锁的杜月情满脸血污狼狈,“救救我……”
他哭得悲痛,向杜明琅述说自己的后悔,老元帅的手段让他终于对死亡产生了畏惧,现下只想逃离这个囚笼,恳求杜明琅看在兄弟的情义上将他带走,全然忘了当初和杜明琅说“就当没有我这个弟弟”这种话语的人是自己。
“我当初有没有劝过你?”
杜月情哭着哽了一下,不语,牢房里回响着他的呜呜咽咽。
“我劝过你没有,你当初是怎么回我的!”杜明琅忽然拔高的声音让伏在地上的杜月情吓了一跳,他抬起头去看,发现杜明琅眼眶通红,死死的握着拐杖支撑自己的身体。
“杜月情,杜月情!你说!曾经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你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呜……呜呜,没有,哥,你没有做得不好,都是我,是我自己走了歪路,哥,我知道错了,你带我出去好不好?好不好……”
他扑上前,拽住杜明琅的脚,低下头去:“哥,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他哭着哭着,眼里忽然升起一丝亮光,想起了什么一般高昂的激动道:“哥!你去求公爵好不好?公爵那么喜欢你,我……我知道我嫉妒,我对不起他,但你跟他说,他肯定会原谅这件事的,哥,我真的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哥……”
杜明琅看着他狼狈的姿态,只觉得失望透顶:“你的道歉根本就不是忏悔,只是为了逃避责任不择手段,企图躲过帝国的惩罚,”他握着杖柄的手在颤抖:“枉我是个老师,却将自己的亲生弟弟教成这样。”
他痛心至极,怒上心头用手杖狠狠的打了一下杜月情拽着他裤脚的手,高声道:“你有胆子做,却没胆子担这个责任,如今还想要如何逃避?!杜月情,你再也不是一个犯了错还能躲在长辈身后的孩子了!你知不知道!”
杜月情抖了一下。
若说杜月情落到这个地步,其实并不全是杜明琅的责任。
他早年便失忆沦落边区,弟弟被利柏特接走代为照顾,但是利柏特采用的都是放养的方式,并不会管杜月情很多,甚至甚少与他接触,导致了一大段教育的空白期。
事到如今再谈以前也没有了意义,杜明琅强自冷静下来,拨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冷冷道:“死刑是不会的,但你要知道,你会接受该有的惩罚。这件事我不会帮你,你既然与我断绝了关系,往后的事情,你自己自求多福。”
说罢不再顾身后的哭喊,拄着拐杖离开了这里。
没有他的帮助,杜月情将受到帝国的制裁,一辈子都不能翻身,为他不经思考的行为做出代价。
公爵府邸一如既往的恢宏,杜明琅在门外站了许久,久到双腿麻木刺痛,终于推开了门,看见躺在床上的利柏特。
老元帅加派了人手来照顾利柏特,虽然明面上并没有表示什么,但心底里已经连着杜月情的由头而对他不喜。
床上的人见有人进来了,脸上慢慢露出一种有点警惕和犹疑的神色,半撑坐起来,向来染着层薄红的玫瑰唇此刻没有一点血色,脸颊凹陷,看着他的动作,并没有像往日一样依赖着贴上来。
医生说他的记忆错杂混乱,对人对事都有可能会做出与平时不符的举动,让他尽量不要刺激到对方。
利柏特的右手带着一个手环,他现在正处于对那瘾性毒剂的戒断期,一旦出现戒断反应还要靠这个手环暂时遏制住他的行动。
杜明琅丈量着步伐走近了,勉强挤出一个笑:“别怕,是我。”
他慢慢的,小心的靠过去,越近一步,利柏特就越往旁边挪一点,最后越挪越远,扑通一声从床沿摔下床去,只见他眼里洇着水汽,从床边探出半张脸来,一头金发在灯光下显得暗淡无光。
杜明琅一惊,随即心疼又好笑,想将他扶起来又怕他抵触,只得站在床边看他自己慢吞吞的爬回床上。
利柏特一直按着右手,不断的绞着被子,看看他又看向别处,似乎有些焦虑。杜明琅欲再靠近一点,许是他的面容与杜月情七分相像,刺激到了对方,利柏特发疯,猛的抬手忽然一把掀开被子,把桌上的杯子与量具全都扫在地上,旋即跳到地上,想开门离开这里。
他右手上的手环发出滴滴警报,旋即放出一股电流,利柏特倒在地上抽搐片刻,不动了。他的脚底被碎裂的玻璃渣扎出斑驳的血迹来,正源源不断的继续渗出。
杜明琅忙上前查看,瞧见了他眼里渗出的生理性泪水。
好似心里被扎了一下似的,不经思考,杜明琅伸出手,将地上的人揽进怀里,轻抚着他的脊背:“没事了,没事了……对不起,”他的唇浅浅印在对方的额头上,“是我来晚了……”
利柏特蜷缩着藏起自己病态苍白的脸,嘴里发出呜咽,抖着手抱住了他的腰。
办公桌上多了个烟灰缸,盛着不少烟蒂,办公桌的主人冷着脸看完最后一份报告,扶着额头,在纸上的上百处地名里划去其中一处,还剩下将近四分之三的地方没有探查围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