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玉楼没听懂:“什么?”
问桑嗤笑一声:“这么天真。”
他在黑暗里站起来:“不过也难怪,毕竟这几百年的时间里,他还从未亲自教导过你,你自然不知道他的性子如何?我不过在他身边待了四十多年,对他的认知可能倒比你更多。”
问桑打了个响指,洞府里升起一簇火,慢悠悠的漂浮在洞府中间,照亮了这里面的空间。洞府不大,东西也少得可怜,问桑在幽暗火光之下的脸色显得像个死人,白里泛青。
“我若是直接找上门去,还未见到他的面便已经被玄冰宫外的结界围困绞杀了。那结界是他亲自布下的,勘测到附近有魔气后会有拥什么样的威力,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问桑笑了一笑:“他不允许我靠近,那我就寻个法子让他出来。”他继续道:“其实就我的直觉而言,那位摇花尊者恐怕在他心里占的位置更多一些,”他低下头来,凝视段玉楼,喃喃道:“但愿我没有抓错人,不然又要重抓一遍,莫摇花可不好下手……”
“知道么,要让他出来一趟可不容易,却每次都是因为摇花尊者。”
段玉楼想起向来闭关不愿离开玄冰宫的风越白,在救过莫摇花那次之后便总是离开宗门不知去向。
问桑有些神神叨叨的:“我在这龟缩了那么多年,连外面的天日都没有见过,我忍了那么多年,只是想见一见他。”
他的目光锁定段玉楼:“他这个人,表面看起来时而风流,时而冷漠,实际骨子里却是真的无情得很,世俗的宗忌禁锢对他起不了分毫作用,这种人,修无情道应当是最最合适的。”
“我们两个都做了同样的一件事,但你却得到他的宽容,被他允许靠近三步之内的距离,同他欢好,”问桑笑起来,“要知道当初我不过是碰了一下他的一只手,便险些被卸了一整只胳膊,后来他用灵泉水将他的那只手洗了不下十遍。”
“其实我很幸运,因为他将我捡回来,说我的眼睛从里到外都脏透了,但却恰巧脏成了他喜欢的颜色,”问桑的笑淡下来,没有表情的时候显得阴鸷:“但是我嫉妒,因为你比我更幸运,你得到的也比我更多,不过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
问桑咳嗽几声,嗓音很沙哑,给人一种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错觉:“风越白是集大成运之人,他注定是要飞升,只差了临门一脚,勘破无情之道,修仙一途方得以大成。”
“无情道道途玄渺,以无情成就大爱,若要无情,必先有情……”问桑咳嗽成了个破锣嗓,先前那股好听的语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乏味的湿啰音:“但是他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会爱上别人呢?”
段玉楼看着他,却觉得思绪无法转动。
问桑脸上的恶意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下绽放,轻声道:“还不明白吗,小师弟,你的好师尊风越白,这些天的所作所为,与你的所有亲密,都是在拿你作无情道的试刀呢。”
他犹觉得段玉楼脸上的神情不够,誓要打碎这人虚无缥缈的美梦,让他落在泥潭里,和他一样苦苦挣扎却不得脱身,这样他才会满意:“拿你作无情道的试刀,你也该知道若有一天他真的无情道大成,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只是可惜你好像并没有被师尊拿来证道的资格,因为师尊根本就没有爱上你,没办法为你沉沦,所以也就没办法破而后立,因你而修成大道。”
段玉楼死死拽着捆缚自己的绳索一角:“你骗我。”
问桑的眼中似有怜悯一闪而过:“你且看看,待那纸鹤将消息传到师尊手里,到时候他会如何抉择,三天的时间一过,你也便能清楚我说的话到底是不是在诓你了,”他漫不经心的抚着颈侧,那里有一道藏在衣领下的狰狞伤疤,是被乘月毫不犹豫划出来的,若他反应再慢上那么一刻,早就身首异处了,“我倒希望是我猜错了,免得到时候还白忙活一趟。”
他见段玉楼一副无法接受的姿态,温声道:“莫要失落了,你看看我,”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一点不甚明显的细纹,这给他的神态添加了一点假意的温和:“你看我现在,就算知道了他的真实面目,不还是照样对他死心塌地吗?”
段玉楼的嘴唇干得起皮,喘息声变得有些重。
问桑啧了一声:“麻烦,”他说:“同门之中出了一个弱成你这样的修士,我都替你觉得不齿。”
他的手掌扣住段玉楼的肩膀,半晌轻轻“咦”了一声:“没有元婴,这倒是稀奇?身为风越白门下子弟,谁敢剖你的元婴?”
段玉楼闷声咳嗽,在蛇腹里沾染上的魔气最终还是对他产生了影响,问桑干脆给他渡了一阵魔气过去,也不管他受不受得住,以此来激发他不断衰弱下去的躯体,撑住三日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段玉楼闭着眼睛抑制体内到处流窜的魔气,被捆在背后的两只手因过于用力被绳索紧紧的绷在了一起,有血液顺着腕间勒痕断断续续的滴落,无声没入土里。
三日时间一到,问桑在洞府里只等来一条回讯,他不舍的捏碎那条灵讯,风越白的声音传来:“随你处置,反正不太听话,也该扔掉了。”
依然是那漫不经心的,游刃有余的语调,甚至能从这声音里想象出他说这句话时的神态。
问桑闻言看了地上的段玉楼一眼,见他奄奄一息的看不出什么反应,将那早备在一旁用以录下风越白话语的石头收入怀中,顺势收藏。
“师尊说把你扔掉吧,”问桑思索片刻,“扔哪儿去呢?
他揣着石头出去了,段玉楼顿时动起来,极力挣扎着向洞口那边挪去,被缠在一起的手腕奋力挣扎着,妄图用蛮力将绳索挣开,腕间的血流顺着挪动的速度流了一地,土壤是黑色的,洞府内壁也是黑色的,这里处处透露着压抑的氛围。
问桑回来得很快,见段玉楼能一时爆发爬到洞口这边,有些惊讶的笑了一声:“看不出小师弟爆发力原来这么大。”
他附身将人很轻松的整个提起来,见段玉楼小臂上的血顺着指尖滴落:“这么卖力啊,”他提着段玉楼转身:“那就找个不辜负你这么卖力的一种扔法。”
问桑所生活的地方极暗,像段玉楼这种视界有限的修士在这种环境中便显得尤为吃力,基本上看不清眼前的东西是什么,周围浓郁的魔气不断往他身上钻,妄图侵占他的身体。
段玉楼低低喘着气,能感觉到问桑带着他的脚步慢慢停下来,随后再次将他提起,在察觉到脚下有风拂动的时候,段玉楼终于明白问桑是将他提到了悬崖边上。
“魔渊的特别景点,叫万兽谷,”问桑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师弟在下面玩得开心啊。”他的五指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