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所谓动机

这天一早,秦向阳在一家咖啡店里找到了程功。

蒋素素怎么会跟程功在一块儿?这令他深感意外。

见秦向阳来了,蒋素素摆出一副笑脸,道:“哎哟,秦警官好久不见啊!”

秦向阳对这个女人很是厌恶,随之沉着脸道:“提醒你这段时间别乱跑,阮明涛出院后会起诉你。”

“起诉就起诉,用你提醒?”蒋素素一脸不屑。

程功担心蒋素素跟秦向阳呛起来,到时候弄得他下不来台,就赶紧找个理由把她支走了。

“你和她一早认识?”

“不是。前些天她找我打听蒋斌在里面的情况,一来二去就……就熟了。”程功笑道。

“熟了?怎么个熟法?”秦向阳紧接着反问,“你怎么知道蒋斌的案情?”

“我听你女朋友说起过,她是程璇璇的救命恩人嘛。”

这个李文璧!秦向阳一听急了,严肃地说:“别乱打听了!案子侦破期间一律保密!”

“知道。”程功谨慎地点点头,问,“找我什么事?”

秦向阳深呼一口气,说:“我提醒你,蒋素素不简单,你好自为之。”他没理会程功的反应,接着话锋一转,道,“这次来,想了解你仓库的情况。”

“仓库?什么意思?”

秦向阳斟酌着说:“李志堂你熟吗?”

“不是早说过了吗?熟啊,程璇璇的美术老师。”

“他知道仓库吗?”

程功想了想,说:“以前,我在那请他喝过几次酒。”

“为什么请他喝酒?”“为我女儿呗,程璇璇打小喜欢画画。”

“喝酒为什么在仓库?”

“呵呵,仓库院儿里不是有个蔬菜棚嘛,人家说不用破费,吃点新鲜的蔬菜更好。”

“当时李闯还在不在那住?”

“在的。”

“那请客的时候,李闯也在?”

“他不在。都是上班期间,他要送货。”

秦向阳点点头,又问:“上次从仓库找到的那个烟灰缸,记得吧?”

“烟灰缸?记得。”

“你怎么知道那是李闯的烟灰缸?”

“我可不知道!你的人当时去找,也这么问过我。反正不是我的,就在那扔着,还能是谁的?”他喝了口咖啡,接着道,“我有洁癖!李闯搬走后,我打扫了很多遍才搬进去,就是没注意外面窗台上那个烟灰缸,不然,早扔了!”

“那是什么时候?”

“就是李闯辞职以后。对了,打扫卫生那天是周末,李志堂去找过我,还顺手帮了忙,那天,他干得老卖力了!”

“李志堂去找你?为什么?”

“还不就因为程璇璇失踪的事?他找过我好几次,向我道歉。”

“他还帮你打扫了卫生?干得很卖力?”

“是的!”说完程功反问,“那个烟灰缸怎么了?”

秦向阳示意他别打听,起身告辞,来得快去得更快。

从程功这里,他就得到了一个有用的消息,李志堂事先知道仓库位置,并且还去帮着打扫了卫生。现在看来,李志堂那所谓道歉是假,打扫卫生,顺便把自己的烟灰缸扔到那儿是真。这进一步证实了,李志堂早在三个月前就在做局设计李闯。

常理来说,房客走后,主人彻底清理房间实属正常。这件事,程功现在这么说,秦向阳最初去仓库拜访时他也这么说过,没毛病。而李志堂借帮忙打扫卫生的名义,也就能彻底清理掉李闯的生活痕迹。但这里有个问题,他李志堂怎么就去得那么巧?巧到正赶上程功大扫除。反过来想,要是他错过大扫除的时间,等程功住进去了,岂非就再也没有清理干净李闯生活痕迹的机会?毕竟就算程功有洁癖,也不一定处处打扫彻底,只能是李志堂的有心加上程功的无意,才能把房子清理得那么干净。

程功的说法是,李志堂曾多次找他道歉,那天也是自己找上门的。秦向阳没法确定,更无法验证程功的说法有没有问题。至少对李志堂来说,既然早早就策划了这个案子,那么其间涉及的诸多细节,至少应该掌握主动。单就程功哪天大扫除这事来说,主动权无疑掌握在程功手里。也就是说,李志堂只能多次上门“碰运气”。事实上,李闯搬走是一切的前提。否则,他就是一天去八趟,程功也不会大扫除。

可他凭什么就恰好碰到李闯搬走呢?

这是个很小的细节,秦向阳却不得不想到这一点,在心里重重地打了个问号。有过以前的失误,他再也不敢大意了。

秦向阳带着那个疑问刚回到局里,李文璧就兴冲冲地找了过来。

“来得正好!”秦向阳正要找她,指责她对外透露案情的过失。

听了秦向阳的指责,李文璧一脸不高兴地说:“我是去看望程璇璇的,和程功就是闲聊,我哪知道他是帮蒋素素打听?”

“那也不行!以后你少来局里!”

“不来就不来!”李文璧做出转身要走的样子,委屈地说,“我是来提供线索的,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线索?你能有什么线索?”

李文璧这才转回身,恢复了记者本色,拿出手机找到一个网页,把手机递给秦向阳。

手机上显示的,正是澳门富商之子洪运来内地寻亲的新闻。

对李文璧来说,那条新闻类似于娱乐档,不是她的菜,她的业务和关注点,是社会新闻。但在报社里,同事们之间的信息往往是互通的,私下里也少不了交流。同事告诉她,富豪之子来寻亲的消息在当地见报后,竟有很多读者给报社打来电话,声称自己就是洪运要寻找的亲人,希望通过报社联系到洪运。

如此一来,李文璧才关注起这条新闻来。

但她的关注点跟别的记者不同,这也是她来找秦向阳的目的。

秦向阳仔细看了一遍,疑惑地说:“富二代替母寻亲,这有什么好看的?”

李文璧“切”了一声,又拿起手机找到几个网页叫秦向阳看了起来。

秦向阳这次看的是几条港台新闻,时间上都是好几个月以前,也就是洪运第一条微博刚发出来的时候。

他一看那几条新闻的内容,禁不住“咦”了一声——

“澳门富商之子洪运欲回内地寻亲,此行或与器官移植有关。”

“富商洪福夫人离世,给内地遗腹子留有遗产达千万美元。”

“坊间传闻洪福是‘熊猫血’,患有家族性遗传心脏病,早年曾秘密赴大陆换心。”

“洪福病危,洪运会换心脏吗?扒一扒内地‘熊猫血’的地理性分布。”

李文璧见秦向阳看得出神,情不自禁得意道:“有意思吧?”

“为什么叫我看这些东西?”秦向阳皱着眉头问。“为啥叫你看这些?”李文璧倒背着手,一边走一边说,“要不是我倒霉,处了个当警察的男朋友,我才懒得研究这些破烂新闻呢!”

秦向阳皱着眉,没言语。

“你也太缺乏职业敏感性了吧,秦大队长!”李文璧扬扬眉梢,说,“这些内容里有提到‘熊猫血’,就是Rh阴性血的俗称,还提到什么‘洪福早年曾秘密赴内地换心’,你不觉得它们跟你手头的案子有相似点吗?”

秦向阳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这些消息是事实还是传闻?”

“当然是传闻!这都是港澳小道消息,看完主新闻,再点很多额外链接才能找到呢。”

“小道消息,你来跟我提相似性?”

“小道消息怎么了?作为记者,我说句有违职业规范的大实话,所有的小道消息加起来,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接着,李文璧又补充了一句:“今天,这个洪运就会到滨海,反正我会陪同事一块去,就这些传闻采访采访他,至于你,自己看着办吧!”

李文璧说完就气呼呼地走了。李文璧在时,秦向阳话是那么说,但李文璧一走,他就开始认真琢磨了。

他知道李文璧作为记者有八卦的一面,不过他也承认李文璧的话不是无的放矢,那些小道消息如果属实,确实跟当年孙成茂的案子有相似之处。

更主要的是,蒋斌曾提过,当年那个神秘商人就是澳门的,澳门才多大?看来,有必要找机会接触一下洪运,了解了解澳门他们那个富豪圈子的情况。不过他绝不认为洪运的父亲就是孙成茂一案中的神秘商人,事情哪能这么凑巧。

他又想,既然洪运来滨海寻亲,那势必要麻烦各地的户籍科,那么最好的法子,当然是凭借自己的特殊身份,找到市局甚至省厅请求帮助。想到这,他拨通了丁诚的电话。

令他想不到的是,丁诚那边一早就得到了消息。

“是有洪运这个人,从澳门来寻亲的。为此,商务局的人专程来找我,请我到时从户籍这块帮着查查。这不,商务局的人刚走。”

“商务局?这里头有他们什么事?”秦向阳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就是一门心思查案,别的横竖不关心。洪运的父亲洪福早年经营赌场发家,在香港、澳门那边名气挺大。澳门回归祖国后,洪福慢慢地也做起了正经生意,这几年在南方几个大城市都有投资。洪运来滨海寻亲,商务局肯定第一个出面接待,拉投资,搞项目,顺带着咱们帮人寻亲,这叫两全其美。”

“敢情是这么回事,你能安排我见见洪运吗?”

“见他?你案子进行到什么程度了?”丁诚的语气不太友善。

“我见他也是为了案子。”

“为了案子?他和案子能有关系?”

“暂时保密,具体结果。要等见完面才能知道。”秦向阳绕了个弯。

“哟,和我打哑谜!”丁诚停顿片刻道,“洪运是市里乃至省里的客人!你可别胡来!”

“放心吧,不敢胡来,有枣没枣打三竿子,详情回头汇报。”

“明天等我电话!”丁诚没有细问,说完扣上电话。经过上次郝虹的事,可以说丁诚更高看秦向阳了,这次索性也不多问,他知道秦向阳绝不会无的放矢。

第二天上午,丁诚把洪运的电话给了秦向阳,通知他到滨海五洲酒店,洪运在那等他。到今天为止,以李志堂为目标的严密搜查已经两天了,各路段监控、临检却依然查不到任何踪迹,秦向阳带着一嘴燎泡去了五洲酒店。

五洲酒店是本市最好的酒店之一,秦向阳在酒店咖啡厅见到了洪运。

洪运很年轻,最多三十岁,嘴角挂着自信的微笑,身形看起来很棒,平时肯定常运动健身,跟秦向阳想象的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