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影子

面对儿子的惨死,他痛彻心扉,有苦说不出。怨谁?

行动前,他已获知进入1102室的约会者并非邓利群,如果那时停止行动……可是,谁也没有前后眼。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就终止蓄谋已久的行动,可能吗?

谁也怨不得。那个滋味太苦了!那可是他自己亲手熬制的黄连汤!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打

精神,将计划进行下去。他约了卢占山,抛出了那个强有力的威胁:现场有一位目击者叫谢饕饕,能救卢平安的命,卢占山交出《不言方》残卷,他就把谢饕饕交给警方。

他知道,为了儿子,卢占山别无选择。可是,卢占山即将就范之时,却突然又蹦出来两个目击者。那样一来,谢饕

饕就没有价值了。他恨透了侯三和林小宝。现在是什么局面?

儿子死了,复原古籍没到手,试验场崩塌,忘川公司也毁了。他精疲力竭。他仰在密室的躺椅上,想着事情的前前后后,不知不觉间大汗淋漓。陆文通在一旁站了很久。

待曾扶生睁开眼,他上前一步小声说:“从看守所打听到消息,章猛自杀了。”

曾扶生眉心一抖,轻轻点了点头,再次闭上眼睛,陷入回忆。

六年前冬天的一个晚上,他请一个外地客户在云门巷吃饭。饭后,他将客户送回云门巷对面的如意酒店,然后回到云门巷外的停车场,陆文通就等在那里。

他刚打开车门,还没坐进去,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他扭头看去,只见两个年轻人狂奔而来,在年轻人身后不远处,有十几个人

正在追赶。细看之下,追赶的人手里都拿着棍棒。转眼间,跑在前面的两人来到曾扶生身侧,他们又向前跑了几米,突然硬生

生止步,扭头来到曾扶生刚打开的车门前。其中一人强行把曾扶生推进车内,随后两个人都跳上后座,把曾扶生夹在中间,然后威胁陆文通开车快走。

陆文通想发作,却见后座的年轻人掏出一把水果刀。他顾及老板的安全,只好点火疾行,把车外面拿着棍棒的十几个追兵远远甩开。

那个过程中,曾扶生被人用水果刀架着脖子,却无比淡定。相比之下,持刀

之人反倒胆战心惊。他问那两位:“你们是被追债,还是跟那群人有仇?”对方憋了半天,说追债。

他又说:“你们上了我的车,得到我的帮助,却还拿刀逼着我,这样下去不是给自己招仇怨吗?”

年轻人中粗壮的一位说:“少废话!送我们上高速服务区,我们要离开滨海!”

曾扶生叫陆文通按对方说的做。上高速后陆文通将车开到最近的服务区。停车后,那两个年轻人叫曾扶生把身上的钱拿出来。陆文通恼了。他一边掏钱,一边寻找机会,想制伏对方。

让他没想到的是,借着服务区的灯光,他突然发现那两个人之中,有一人的面孔异常熟悉。

他指着粗壮的那位,问:“你是不是叫章猛?”对方一听顿时愣了。

陆文通一解释,粗壮的那位想起来了,大半年前,初春的一天,他输得身无分文,经由一个赌友的介绍,他接了个昧良心的活:帮人放火,烧掉了一个中医馆,赚了一笔快钱。而在一个月前,之前的雇主又联系他,请他去绑架一位老妇人。他接了活儿,只可惜他动作太粗暴,致使对方受到惊吓,病发死在烂尾楼里,导致行动失败。但雇主还是付了钱,分文未少。

那两笔钱,就是陆文通付的。陆文通眼前这两位,粗壮的正是章猛,另一个是章烈。认出曾雇用过自己的陆文通,章猛丢掉水果刀,一时手足无措。章烈比他冷静,立即道歉,并感谢对方的帮助。这时候,曾扶生表现出了他义气的一面,询问对方为何被追债。

“赌债!”章猛无奈述说了实情——他和章烈是堂兄弟。章烈来滨海投奔他,想一起做点小生意,结果跟着他,把钱都输光了。为翻本,他又把家里给他

攒的彩礼钱输没了,就尝试借高利贷,想把彩礼钱赢回来。结果却越输越多,越借越多,驴打滚,利滚利,以致人家追债追到老家去,害得老父亲抑郁而终,直到今天有家不敢回,在城里又被人追杀,生逢绝路一团糟。

曾扶生问欠下多少钱。章猛说,八百万。

那时手机转账还不时兴,那个服务区也没有自助取款机。曾扶生叫陆文通开车下高速,从最近的取款机取了一万块钱,交给章猛。

章猛千恩万谢,给曾扶生打了欠条,就此分别。两个月之后。

那年年尾,为了给保健产品注入新的增长点,曾扶生动了策划试验场的伟大念头。他设想的增长点就是使保健产品兼具防癌、治癌的功效,那需要真正的临床数据上的支持。

他这个念头的最初灵感,来自街边小广告。他在街上看到过很多彩色的贴纸,纸上的内容特别吸引眼球:本医馆诚征癌

症患者,条件,刚查出癌症不久,未遭受放化疗伤害。符合条件,可免费用药,不影响其他治疗。

这种小广告很多,来自不同的中药店,目的无非就是为药店推广宣传。受小广告启发,没过多久,他就有了完整的思路。

他首先意识到,要搞试验场,必须要有一个福利性质的公司在台前作为支撑,而且这个公司的负责人,不但要具备赌徒心态,更要靠得住。最重要的是,要跟他没什么关联。

他身边缺少这样的人。他不能指派陆文通出面,那样一旦出事,很快就能查到他头上。这时候,他突然想到了章猛和章烈。他知道那两位的难处一定还没解决,如果他给予对方帮助,能换来什么呢?他还不知道答案。

他不清楚那两位的脾气秉性。

几经考虑,他叫陆文通设法找到章猛、章烈,把他们约到老地方茶社。那时手机实名制还未普及到位,章猛和章烈四处躲债,怎么找?这可难住了陆文通。苦苦琢磨后,他想到了高利贷团伙。他知道高利贷那帮人也在找章猛和章烈,他找不到,不代表人家找不到。

陆文通没费劲,就找到了那个高利贷团伙,花了点钱,跟团伙里一个叫文哥的攀上了交情。

陆文通手里正好有一张章猛的欠条,不过数额太小。他模仿章猛的笔迹,另外造了一张假欠条,把欠款从一万改成三十万。

有了假欠条就好说了。他告诉文哥,章猛也欠他钱,并出示了欠条。他请求文哥找到人后,把消息

告诉他,到时少不了对方的好处。文哥同意了。

一周后文哥传来消息,说在距滨海一百多公里外的Z市,发现了要找的人。具体位置,是一家叫“马大哈”的娱乐场所,章猛哥俩在那儿帮人看场子。

陆文通立即驾车前往。他赶到时,又遇到了跟上次相同的一幕。

章猛哥俩在前面狂奔,身后一群人追赶。看那架势,俩人一旦被逮住,要是拿不出钱,非缺胳膊断腿不可。

陆文通一眼就看出,跑在前面的章烈身体素质非常好。他知道,换作自己被追债,那种情况同样不能还手,只能跑。你欠别人钱,要是再把别人打了,那麻烦真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