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七十七章

束巨觉得阿莱席德亚有点毛病。

他最讨厌也是最喜欢这种人的姿态,看他们高高在上,又看他们意识到自己微不足道的那一刻——那种绝望是最微妙的。

“煞笔,你有这个资格说这个话吗?”束巨直接开嘲讽,“你个煞笔和温格尔睡过吗?草他么的,你和他单独相处过吗?你个狗屁玩意儿做过什么吗?”

沙曼云对这个提议完全不在乎。

还是那个老原因,他无论在什么局面中,都可以靠着武力杀出一条有利于自己的道路来。

真正处于劣势,没有牌可以打的人是阿莱席德亚。

阿莱席德亚也不急着落败,他忍受着两人的奚落,选择继续把自己的邀请放在明面上。他自认为比其余两个人看得更多一些,也更在于他更加清楚卓旧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卓旧,应该快要回来了。

当他在外面的那些日子中,看到那个家伙召集追随者的那刻,阿莱席德亚就清楚卓旧必然会回来。

既然,你们拒绝了我。

那真的是太好了。

阿莱席德亚在心里策划着,如何在这条混战中搏杀并活下来,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卓旧……阿莱席德亚期待着。

他靠着沙曼云和数据的只言片语,以及雄虫那些碎片的回忆,拼凑出这个魔鬼目前所有的计划。

似乎在大方向上,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阿莱席德亚讨厌自己□□作的感觉。但他清楚这个时候,自己和卓旧之间存在着巨大的信息差。这种信息差在短时间内难以被弥补,而失去沙曼云和束巨的扶持,阿莱席德亚自己彻底变成了一座孤岛。

阿莱席德亚猜测,卓旧杀死他们的概率高达八成。

换位思考,阿莱席德亚相信自己就会这么做。自己有一帮跟随者,为什么还要和三个烦人的家伙一起越狱呢?为什么不能一个人独自占有雄虫呢?甚至航空器的事情随便撒谎就可以糊弄过去了。

但他是卓旧。

阿莱席德亚想要更加抛弃掉常规的思考模式。

这场无疾而终的谈话结束后,阿莱席德亚带走了炭笔。他拿着炭笔重新来到了那面被涂涂画画满蓝天白云的墙上。

犹豫片刻后,他在上面写下了一串数字字母乱序,接着在旁边画了一个涂黑的倒三角标志。

“艹,你在做什么?”束巨走过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他上前望着那行数字,不解至极,随便把这行字看了两三回,嘀咕道:“什么东西。”

阿莱席德亚说道:“随便发泄一下罢了。”他把笔放回到沙曼云手中,放任那两个雌虫研究这行数字,又看着他们因为看不懂散场。

束巨骂骂咧咧地踢了一脚墙壁,“什么鸟玩意儿。”

沙曼云被科普过最基础的密码学,会几种军队通行密码公式。不然在第二个月,他也无法和卓旧通过手指敲击玻璃,发出长短不一的声音来表达信息。

可他也不认识墙壁上这行数字及其破解方式。

“希望你只是乱写的。”沙曼云冰冷地说道。他撞开阿莱席德亚的肩膀,朝着小厨房走去。

今天的饭菜已经煮好了,沙曼云还记得雄虫胃不好的事实。

他要争取到每一刻和雄虫相处的时光。

监狱之外。

监狱厚厚的墙壁已经无法阻止山洪声音从远传来,这种凶悍的撕咬将大地扯开一条厚厚的裂缝,然而裂缝还没有办法展现自己的狰狞,更加广阔的砂石混合这酸性雨水洪流快速把他抚平。

竭力拉高着飞行高度的机甲扛着酸雨腐蚀的压力,告诉前行。

监狱之间的温格尔看不见上述的种种。

他只感觉到湿热、雨水附着在身上,无时无刻地把细胞一个一个杀死。和束巨在衣柜中的肆意,就像是一场颠倒的梦境。醒过来之后,温格尔无时无刻不在怀疑那是不是自己。

甲竣呢?

我怎么会在这里呢?

而只有昏暗的灯光和因为雨季潮湿慢慢剥落的墙皮,不断地提醒着温格尔: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现在身处于监狱,甚至已经过去了五个月多。

头昏脑涨,胃部绞痛,温格尔想要喝点水,手好不容易拿到杯子后,却发现里面一滴水都没有。

嘉虹醒过来了,他乖乖地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发现雄父不舒服的样子后,他小声地叫唤道:“雄父、雄父。”

温格尔想要回应,声音却嘶哑得可怕。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又一次病了。在这种大热天,无论是发烧还是感冒听起来都点匪夷所思。

但事实就是如此。

温格尔拿着枕头给自己垫高背部,坐起来的一瞬间,眼前一片漆黑。头重脚轻让雄虫失去了平衡,即将要跌下床的一瞬间,一只冰冷的手把他从半空揽回来,轻轻地放回到床褥上。

沙曼云一如既往,冰冷地说道:“躺下。”

温格尔觉得沙曼云如果不是那么冰冷的语气,他说话其实就很像是甲竣日常的那种口吻。

刻板、惜字如金、却会显得在关心你。

想到这里,温格尔忍不住哭泣出声来。他翻过身,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脸,一句抱怨的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在想到过去那些时光,温格尔控制不住自己。

甚至他有那么一点觉得自己矫情。

因为忽然很想吃一口水果泥。

温格尔轻轻地咬着被褥,他可以感觉到因为潮湿的天气,被子也变得黏糊糊硬邦邦。这是他睡过最糟糕的被子,可没有选择的余地。在这种丰富的联想下,他想到了太阳、让被子晒晒太阳……对的,拜托谁都好,拿出去等到天气好了,出晒晒太阳……

戴遗苏亚山监狱没有太阳。

这里昼夜没有分界线,一切都是灰扑扑、暗沉沉的。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温格尔还是要活下去的,他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去,为了孩子,为了甲竣,为了复仇——总之就要活下去。

于是,他让被褥吸干自己脸上的泪痕,转过头挤出一个笑容,咳嗽两声清清喉咙说道:“谢谢,

我……”

沙曼云说道:“闭嘴。”

温格尔瑟缩了一下,他那点鼓起来的勇气忽然被打破,抓着被褥,他再一次把脸盖住,回到自己的茧里。

“吃饭。”沙曼云冷冰冰地说道:“没有药,要想身体好,就好好吃饭。”

温格尔没有力气去反驳这件事情,他太累了。

现在他也没有心情。

但身为一个父亲,他看到桌子上那份食物,就知道沙曼云又一次节约了幼崽的口粮。这让温格尔开始气,他忍不住嘀咕着,又质问着,“为什么啊。”

雄虫只是嘴巴蠕动着,声音几乎没有传出来,沙曼云当然没有听清楚。

然而,猎杀者的观察力不会出错的。

他察觉到雄虫在说话,问道:“你说什么。”

温格尔不想他了,他把自己卷起来。还没有等温格尔合上眼,沙曼云几乎粗暴地把雄虫从床上翻过来,他异化出手臂,切开薄薄的毯子和雄虫的睡衣,让雄虫几乎坦诚地面对着自己。

这样一来,温格尔背上束巨留下的抓痕自然是掩盖不住的。

那些红肿显示出主人有多么疯狂的抓痕,几乎从肩膀一直蔓延到雄虫的腰部,像是彰显出自己的占有欲,不留下任何一个空隙。

字里行间,满满都写着一个人的名字:束巨。

“我知道了。”

沙曼云直接为温格尔的病因盖棺定论。

他丢下一句,“记得吃饭。”后,手臂上异化的尖刀都懒得收回去,直接提刀杀了出去。

“雄父。”嘉虹着急地想要翻过小床的围栏过来,温格尔害怕他摔着,起床去抱他,还没站稳,脚底下一软,差点摔在小床前面。

但还好,温格尔抓住了小床的围栏,他靠着这东西休息到眼睛逐渐能看到东西。

温格尔觉得自己这是因为作息饮食不规律和思虑过多引起的病变,一般在家里,雄父会给准备一些混合了药草成分的糖果。温格尔记得自己读书的时候,就有专门一个小袋子来放这些糖果。

不是那种腻歪的甜,而是带着一种甘苦或酸甜。

温格尔小时候一个人就能吃掉一大把,后来是因为蛀牙才不得不停止吃糖行为。

“雄父雄父。”嘉虹担心地皱起眉头,包子脸鼓鼓地,“雄父怎么了?”

温格尔害怕是传染病,没有亲嘉虹。

他捂着嘴,说道:“雄父不舒服,雄父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