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恒也是一身倦意,可合上眼睛却又无法入睡,岑扬面朝着他,像只找食的幼兽一般把毛茸茸的脑袋拱在他颈窝处,温热的呼吸规律吹拂,他浑身都是僵的,  沈恒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岑扬的小时候。千禧之战那一年,岑扬六岁,沈恒十六岁,还在军事学院读书的年纪,第一次跟着沈彦之上战场,就遇到了帝国几千年来最大的危机。

当时沈彦之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第三军团的援军,已经对第一军团内部人员的身份产生了质疑,他有充足的理由怀疑有人投向了谢非池,所以当战局产生了不可挽回的颓势、必定要有人接管超时空重甲监兵以及第一军团剩余力量时,他选择了自己唯一能完全相信的人,他年仅十六岁的儿子。

沈恒没有辜负沈彦之的信任,当时岑邵阳、许苑和谢非池同归于尽后,他没有按照沈彦之的意思撤回首都星,而是选择在茫茫星系中搞起了游击,将谢非池的残余部队瓦解吞噬,除去后患的同时也收回了不少乌石。

后来沈恒因此获勋,等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家中已经多了一大一小的两个男孩,大的十多岁,小的六岁,还没到抽条长个子的年纪,都是白白嫩嫩带着婴儿肥,还怪可爱的,  沈恒知道他们父亲的故事,也十分理解沈彦之把他们接回家里的决定。因为血脉和教育的原因,他仿佛生来就很习惯承担责任,沈彦之将一支军队交给他,他就承担起来,将两个孩子交给他,他也承担起来,未来将这个帝国的安危交给他,也是一样的,  那时候岑朗知道的事情已经很多了,总是郁郁寡欢,沈恒花了许多心思去开导他,而岑扬还不怎么懂事,只知道跟沈彦之要爸爸,沈彦之没办法,天天陪他睡觉、给他读书、买玩具,沈恒也有心帮忙,但是六岁的孩子没办法好好沟通,沈恒跟他聊几句,他想要拉着沈恒陪他玩,沈恒觉得那些玩具很幼稚很无聊,不想和他玩,拒绝了几次,岑扬就不喜欢他了,更愿意找沈彦之和岑朗。

后来不知不觉的,沈恒突然发现,在这个家里,岑扬突然变成了沈彦之最偏爱的那一个,有一次岑扬生了病要打针,是那种几乎没有痛感的射流注射器,全家人和医生都围在他的小床前,沈彦之坐在床上抱着他,岑扬就趴在他怀里发脾气,哭得眼泪汪汪。

沈彦之千哄万哄,答应了他数不清的条件,医生举着针筒在旁边夸他是自己见过的最勇敢的小朋友,护士还用手套扎了个气球逗他,千辛万苦地把针打完,岑扬委屈地坐在沈彦之腿上,沈彦之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说扬扬真棒。

站在人群外围的沈恒突然产生了一种十分微妙的不平,他这么努力地训练,几乎没有任何的娱乐机会,把所有精力都花在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上,这十多年,得到沈彦之认可的次数也不过屈指可数,而岑扬,就打了个针而已啊,居然就被夸了?

但那个时候沈恒已经是个中尉了,跟一个八岁小孩争宠实在是太蠢太说不过去,沈恒只得继续抱着这种微妙的不平生活下去。他从军事学院毕业之后,各种任务纷至沓来,驻外、边防、平复叛乱、维稳……在沈彦之的刻意安排下,他一年中有三百六十天在外面忙碌,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

于是他就神奇的发现,他这次回家,岑扬还是个在院子里玩滑梯玩到一半就趴在滑梯上睡着了的小团子,他一只手就能拎起来拿回家,但下次回家就猛然抽条到了他胸口那么高,再下次回来,岑扬居然已经是个少年模样,声音都变过了。

但唯一不变的,就是他身上那种干净简单的气质,和一双明亮天真的眼睛。

沈恒在外面执行任务,见到过太多的不堪,人的眼神可以有很多种,贪婪、愤怒、嫉妒、疲惫、绝望……太多的负面情绪就像让人身上裹了一层泥巴,会感觉到僵硬和窒息。

可岑扬不一样,他被沈彦之庇佑着长大,又和沈恒、岑朗不同,他们有天赋有能力,就势必要承担责任,但岑扬是个感知力为d的小废物,所以沈彦之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岑扬当个一辈子快快乐乐的小废物,他身上有着一种水洗一样的明澈干净,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分外受到偏爱。

这个关窍一旦打通,沈恒对岑扬的注视,就多少有了些不同。但后来岑扬喜欢上了顾崇,沈恒便没有对那种不同再去深究,直到一年前,他从z4星系返回,岑扬和顾崇分手。

这个故事很漫长,沈恒慢慢回忆着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心情终于平复下去,陷入了酣甜的睡眠。

在梦里,他梦见了岑扬小时候的样子,还不到他腰高的小家伙,皮肤白的像是个雪娃娃,一双黑亮的眼睛总是带着甜甜的笑意。沈恒刚刚放学回家,沈彦之带着岑朗去医院做心理疏导了,家里只有他们两个,小岑扬手里拿着机甲模型和怪兽模型,想和沈恒玩对打的游戏。

沈恒真机甲都开了不知道多少次,十分懒得应付,便挥挥手叫他自己去玩,平日乖乖巧巧不敢惹他的岑扬今天却格外难缠,非要拉着他一起玩,甚至不依不饶地爬上沙发,坐在沈恒腿上,伸手捏他的脸……

沈恒猛然惊醒,才意识到岑扬真的坐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