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中离开,几位阁老的脸色都十分凝重,几人对视一眼,都暗叹了一口气。
作为先帝遗臣,两朝元老,陈阁老年事已高,原本该到了退位让贤的时候,奈何皇帝上位之后一番骚操作,留下一堆的烂摊子,急需陈阁老这般有名声地位,德高望重的老臣留下来主持大局,便将他告老还乡的折子留中不发。
为了让这位老臣为自己所用,皇帝大手一挥,让陈阁老的嫡出孙女入宫为妃,大肆宠爱。
如此这般,陈阁老如芒在背,却见儿子孙子欢喜异常,他长叹一声,到底不再提告老一事,留下来为皇帝安定朝堂。
朝廷能有今日安稳,与陈阁老殚精竭力的付出分不开。
可是今日,这位年近花甲的老臣,再一次因为皇帝的疯狂而心生退意。
回到家中,陈阁老面露疲倦,走进书房坐下来便沉默不语。
陈侍郎乃陈阁老长子,也是如今宫中陈贵妃的亲爹,他匆匆赶来,瞧见陈阁老脸色不好,开口问道:“爹,可是陛下吩咐了什么难办的事情?”
陈阁老长叹一口气:“陛下要发兵攻打瑞山。”
“什么?”陈侍郎一听,也是大吃一惊。
即使他官职不高,但也知道朝廷如今四面楚歌,不提蒙王和瑞山王犯上作乱,只看各地指挥使拒不进京,便是极为棘手的事情。
再者,国库空虚,皇帝手中无兵无人无权,空有名头靠皇灵院镇着而已,哪里是能长途跋涉攻打蒸蒸日上的瑞山城的。
陈侍郎皱眉说道:“这……恐怕连粮草和大军都凑不齐吧?陛下怎么想的?”
陈阁老冷笑一声:“陛下只要瑞山王赵怀首级,哪里会管别人死活。”
陈侍郎叹了口气,打量着亲爹的脸色,又说道:“蛮族十万大军都拿不下瑞山城,爹,陛下正在气头上,过几日说不定就会改了心思。”
陈阁老却揉了揉发疼的脑门,说了一句:“传闻瑞山王大败蛮族十万大军,但实际上蛮族才多少人,主力军被坑杀在坟林,瑞山那边能有两三万就不错了。”
陈侍郎满脸苦涩:“可就算两三万,朝廷打得过吗?”
他心底想问的是,让谁去打,曹错如今还停留在淮北,几道圣旨下去一动不动。
忽然,他神色微微一变,试探着问道:“爹,陛下会不会想再现坟林坑杀?”
若再有陨星落日,直接砸在瑞山营中,那朝廷倒是能不战而胜。
谁知陈阁老冷冷的瞪着他,大骂道:“蠢货。”
陈侍郎不知他为何忽然大怒,却也不敢反驳:“是是是,儿子短视,坟林坑杀太过凶残,有伤天和。”
陈阁老心底更为失望,他担心的是有伤天和吗,他担心的是坟林坑杀之后,皇帝与皇灵院再无大动作,可见这般逆天之举代价非凡,绝不是可以肆意为之的。
如今蒙王和瑞山王为何不敢有大动作,各地指挥使为何对朝廷这般忌惮,只敢阳奉阴违,看的还不是皇灵院的厉害。
皇帝与皇灵院、蒙王与瑞山王、各地手握重兵的地方大员,三足鼎立才将将安稳。
这种互相提防,互相牵制的状态,却是极为不稳的,稍有不慎便会失衡。
陈阁老没想到的是,皇帝不想着收揽各地大员,反倒是将目标放在了瑞山城这块难啃的硬骨头上。
陈侍郎见他脸色阴沉,还以为自己猜对了,又讨好笑道:“爹,左右咱家是文官,就算打起来也用不着上前线,再说了,瑞山王再厉害,难不成真的能造反成功不成?”
陈阁老却冷笑道:“□□建立大周之前,也不过是一地指挥使。”
陈侍郎脸色一变。
陈阁老叹了口气,又说道:“瑞山王手中兵马有限,不占大义,他要造反也得看各路神佛能不能同意,京城还能一时无忧。”
说到底周帝还是正统,即使他上位之后翻脸无情,但只要他名正言顺,赵怀想夺走地位就不容易,各地掌握兵权的人可不会轻易答应。
陈侍郎心底稍安,笑道:“是啊,陛下虽——荒唐了一些,但到底也没弄得民不聊生,瑞山王想造反也难。”
他又试探着提起另一件事:“爹,宫中陈贵妃传来消息,说已经有孕三月,太医把脉都说一定是个男胎。”
陈阁老脸色微微一变。
陈侍郎继续说道:“陛下膝下子嗣单薄,多有夭折,如今大皇子已死,皇后被废,爹,这正是我们陈家的大好机会。”
陈阁老抬头,便能瞧见儿子眼底的雄心野望。
陈侍郎忽然伸手握住阁老的手,一字一句的说:“爹,陛下不得人心,对我陈家而言何尝不是机会,爹您位高权重,怎么就不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即使是陈阁老听见这话,心头也是一阵狂跳,心想若是没有了皇帝,他扶持一个襁褓之子对大周更为有力。
父子俩正做着美梦,忽然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陈侍郎恼怒道:“书房重地,何事打扰?”
外头传来亲信的声音:“阁老,大人,属下有要事来报。”
陈阁老止住他的话:“先进来说话。”
等人一进来,陈侍郎便冷笑道:“你最好有了不得的事情。”
亲信冷汗涔涔,低头道:“阁老,有瑞山密信。”
陈阁老一听,连忙接过信件看了起来,谁知这一看便是脸色大变。
等看完短短的一封信,陈阁老脸色阴沉如墨,将信件递给儿子:“你也好好看看。”
陈侍郎接过去,一目十行的扫过,也是大惊失色:“这,这是真的吗?”
“不可能,如果是真的,我们在京城扎根多年,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谁知陈阁老长叹一口气,幽幽说道:“皇灵院从大周各地选拔灵师,历来如此,且人人都知道灵师入皇灵院后,折损极高。”
这也是为什么在京城附近,但凡家里有灵师的都想参加科举,而不是被选拔进入皇灵院。
陈侍郎却吓得满头大汗:“可信上说皇灵院不顾□□遗志,抽皇室之血启用灵器,以灵师性命为焚,才发动了坟林坑杀……这怎么可能……”
下一刻,他却见亲爹微微合上双眼。
陈侍郎大惊失色,连声追问:“爹,这难道都是真的,皇灵院真的在用天底下灵师的性命,在填补那永远塞不满的窟窿!”
“就算皇灵院不在乎灵师的性命,可皇族之血呢,那可都是皇室血脉,是皇帝的亲生儿女?虎毒不食子啊!”
陈侍郎不敢置信,喊道:“就算灵师一事是真的,皇族一事也肯定是造谣污蔑。”
陈阁老却没有这么乐观:“是真是假还未可知,但如今想来,马皇后被废,马家被诛,确实诡异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