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就算再过傲慢,也不至于如此不懂礼。
“……你不必……”
“吃吧。”
祁清和开口打断了她,声音平淡,将手中剥好的几颗果子放至她面前的小碗中。
女将敛了暴戾与凶狠,像是一头被驯服后安静趴下的野狼,垂眸轻声告诉她:“不必如此惊慌。”
“好歹也是伴侣,纵然失了记忆,我也不会吃了你。”
长公主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终是垂下头去低低应了。
她的余光中瞧见了女将正为她剥果子的素手,白皙纤细,但指腹处隐约有一层薄薄的老茧和些许已褪至浅色的细微疤痕,想来应是从前在战场上留下来的。
就不知秦观南面具下是何容貌?
黎知鸢莫名生了些好奇。
除却那些浅淡的伤疤,其余露出的肌肤都可谓是莹白如玉。而她方才见女将练刀,纵使穿着黑色长袍,也不能遮掩住里面若隐若现的婀娜弧度,清瘦如此,叫人很难想象这是一位功勋赫赫的沙场将军。
不过……原先这两千多岁的自己应是知晓的。
长公主脸颊愈发地烫了。
洞房花烛夜……缠绵之时总是少不得坦诚相见……
面前的小碗中又添了果子,而那看起来甚是不好相处的女将此时却垂着眸子耐心地为她剥食物,就如同女将自己修炼时那般认真专注,好似这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秦观南这般人,也不该用容貌来评定。纵然容貌有所不足,她的其余方面都足以弥补上了。
黎知鸢指尖捏着果子送入唇瓣中,清甜的汁水就在口中流淌,慢慢进入肺腑,一点点叫她的心脏也染了些甜意。
她不知为何的,想起了狼。
那是对伴侣极为爱护忠诚的生物。
午时过后,祁清和取了书给黎知鸢解闷,自己难得松软了些,双膝交叠着倚在软榻上翻看兵书,不时以灵力覆于指尖当做笔墨一般在书籍上圈画注释。
青铜面具上落了些日光,却也不觉可怖,反是显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境来。
祁清和本想在房中安静看一个下午的书,这位长公主认真看起书来也不闹腾,反倒叫她轻松了些。
可不想突然收到了一张传信符,方要查看,里面便兀自传出小姑娘担忧亲昵的关怀问话:“秦姐姐当真病了吗?身子可有不适?是不是因为长公主殿下出了事儿,心中难受得紧?”
一直垂眸默默听着的女人陡然被提名,眉梢不禁微挑,目光沉沉地瞧向了榻上的女将。
心中难受得紧?
长公主眸中微闪光芒,又抓到了一个信息。
秦观南对她这般关心?
也是了,她一个将军,受赏回京后不得功名晋升,却是被皇帝赐婚与自己结为伴侣。
黎知鸢轻勾唇,抬手抚了抚发髻。
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这般猛将,若非是自己主动提出,只要有点儿脑子的皇帝都不会让她成为公主的伴侣而断送大好前途的。
那边投来的视线着实古怪,祁清和微蹙眉扫了她一眼,低声安抚着对面的小姑娘:“我身子无恙,心中也并非难受得紧。只是这几日外边时局动乱,索性借此告假休沐罢了。”
时云汐半信半疑地听完了她的话,心中仍旧担忧,便撒娇般与她请求:“那秦姐姐出来给我看看嘛,我如今被禁足得厉害,没法儿去将军府瞧你,我们就在将军府不远的湖上小船中见一面,好不好?”
这声音太过亲昵,女儿家的娇俏温软扑面而来,让一旁听着的黎知鸢止不住地蹙眉,眸色微冷。
她本以为素来寡言孤傲的女将应是不喜如此纠缠,合该开口回绝了这女子的。
可没想到,那戴着青铜面具的女将非但没有回绝,反倒有些无奈而纵容似的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意,低声应下了这不知所谓的请求。
黎知鸢盯着她微勾起的丹唇,脸色霎时彻底冷下。
但还没完,女将含着笑意轻轻问那年岁不大的姑娘:“我这里有些方买的碧玉果,你可要吃?”
“碧玉果!”
时云汐小小地叫了一声,很是惊喜地欢快地应下:“我好久没有吃到了,碧玉果好贵的,还是许久之前阿娘给我买了几颗解馋。”
“那今日怕是要吃到了。”
女将声音微软,含着笑轻轻摇了摇头,放下手中书本,当真将桌上中午剩下的半盘果子收入了自己的戒指中去了。
啪。
祁清和眉梢一动,闻言望去。
原来是长公主手边的茶杯不小心掉落在地。
幸而品质好,未曾摔碎。
女将抬手关了传音符,走去弯腰捡了起来。
“怎么了?”
“不怎么,见你们聊得开心,我也想出去瞧瞧。”
黎知鸢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随手将书置下了。
“你要出去?”
祁清和蹙了蹙眉:“外边到处在寻你的踪迹……”
她话音微顿,陡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低叹了声:“回来的时候,我给你重新带一些碧玉果。”
“我就要出去!”
这话不说也罢,一说便莫名点燃了长公主的怒火,让她第一次在祁清和面前冷声拍了桌,语气近乎于不可置疑的命令,眸色锋利。
女将看了看她,淡淡阖了嘴,沉默片刻,最终是垂眸服软了。
君臣之分,是永远无法跨越的壁垒。
时云汐早就在湖上备好了小船,此时正做贼似的往外探头探脑地看,目光骤然一亮,赶紧抬手招了招:“秦姐姐,这里这里!”
她不敢太过大声,只得用嘴型吸引祁清和的目光。
“秦姐姐,这是?”
等三人都在船中坐好,时云汐才扔下一个阵法符,有些疑惑地看向了祁清和身旁带着黑纱帷帽的女子。
“这是我的亲信,元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