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
黎知鸢眸子泛红,抬手将指尖中的薄纸撕碎向一旁扬起扔下,咬牙恨声道。
祁清和淡淡瞥了眼那些飞落的碎纸,眸色愈冷了些:“无妨,大业重要,殿下这会儿应是没心思处理私事。”
“我还另写了一张存着,等殿下登位后再签罢。”
她话音未落,女人扬起的不觉尖利而急促的声音便霎时盖过了她:“我不签!”
“你是我的伴侣!你分明也是喜欢我的,为什么要和离?!”
黎知鸢下意识朝着她走近了些,想要伸手抓住她。而这一次女将没有躲开,反倒静静地让她攥住了自己的指尖。如此默然的态度却叫长公主的瞳孔中升了些光亮和期许,含着浓雾顽固又倔强地看着女将,努力压下惶恐颤动的心脏,放低了身段敛眉轻轻问她:“你喜欢我,我也心悦你,我们不要和离了好不好?”
“我知晓你应是怨我算计你的,你怎样骂我打我都没事,我日后定会好好待你、好好补偿你的。我娶你做我的皇后,我只要你一个!”
“你不要与我和离,好不好?”
黎知鸢是想要扯出一抹笑,可是她的唇角如有千斤重,面前的人收回了之前对她的那些无声且特例的温柔和纵容,冷淡漠然得叫她心中不断地往下沉。
她好似有些茫然,她两千多年来一直养尊处优、高高在上,从不识得情爱,亦不知为何、又该如何去做。此刻她紧攥着女将的手,指尖却隐隐发凉,近乎是无措央求地看着祁清和,希望她能收回之前的话、收回那张薄纸。
分明……分明秦观南心中是有她的,为何要与她和离?
是怨她吗?
长公主心中杂乱想着,若是怨她,她日后自会对南南百般补偿、万般疼爱的。
她只娶南南一人,只宠着她,再不会伤害她了。
女将沉默平静地看着黎知鸢,细细地仿若从未认识过一般地打量着长公主,陡然勾唇笑了。
这点儿笑意中没有半分暖意温度,只讽然又森寒、若凝霜雪,让黎知鸢心中如至冰窖,心脏好似在深渊中不断坠落,眸中怔怔。
祁清和歪头瞥了她一眼,伸出手将攥着自己的指尖一点点拂了下去,随后又有些嫌恶似的抚了抚被黎知鸢抓过的地方,眸中冷极,唇角笑意愈深,骤然嗤笑出声:“你心悦我?”
她的声音素来沙哑低沉,何时有这般上扬的语调?
只听着人耳中刺痛。
女将像是听了极好笑的笑话,不住地摇着头勾唇道:“你的心悦,就是在我为你进秘境寻药的时候顺势利用一把,借此完成你布局?”
祁清和抬手扶额,稍稍后退了一步:“你既没有与我提前说过一个字,亦没有提醒过我半分。在你眼里,我秦观南的命就这么贱?能任由你算计摆布?!”
黎知鸢张了张唇,颓然看着她,有些慌张地摇了摇头,眼眶中水雾垂垂。
女将盯着她那点儿滑落的晶莹的泪珠,却只低低问她:“你知道来截杀我的有多少人吗?”
不等黎知鸢开口回答,她自顾说了下去:“一共有十二个人,两个合体后期,十个出窍期。”
“倘若我没有遇见旁人相助,此时早已被数把长剑捅成马蜂窝、化作一堆白骨,你届时难不成也会这般对着我腐烂的尸骨哭?”
她说到此处,竟也觉好笑,凝眸看着黎知鸢,复而问她:“你对我的心悦就是送我去死吗?”
长公主脸色一白:“不……”
“我后来想一想,其实你素来是这副模样、这般态度。只可惜我眼瞎,居然当了真。”
女将唇角笑意渐褪:“好似是自从那次帮你解情毒欢好之后,你稍稍变了些。”
“许因我在床上将殿下伺候舒服了,才叫殿下生了些心悦?”
祁清和低叹:“何必呢,苍梧国内姿容姣好的女子不胜枚举,日后殿下登位为皇,纵然多纳些入宫也好,总有擅长床事、能将你伺候舒服的人。”
“秦观南!你……”
黎知鸢苍白的脸上升了些薄红怒意,咬牙死死盯着她,可她话落了半句便猛然一顿,最后还是女将平静地给她补上了未脱口的下半句话。
“为何不往下说?”
“你是想说‘秦观南,你放肆’,对吗?”
长公主攥紧了指尖,抿唇不语。
“……罢了。”
女将瞧了她一会儿,兀地垂了眼帘,抬起指尖扶了扶自己的面具,慢慢转了身:“既然殿下今日没心情签和离书,那便等殿下登位后再签也不迟。”
“秦某无礼,冒犯了殿下,这便走了。”
祁清和淡淡说完,自甩袖离去。
身后之人的指尖僵硬于半空,长公主愣怔看着她厌恶冷漠的背影,眼眶中水雾愈凝了几分,轻阖了阖眸,掩去那些通红软弱的神色,缓缓放下了手。
“怎么样?长公主可有为难你?”
云江蓠负手在门口静立半晌,这才瞧见熟悉的身影从中走出,敏锐察觉到了她身上隐约压抑怒意的冷硬气息,眸色微闪,随即上前去关怀询问。
“……不曾,只不肯签和离书。”
女将抬眸瞥了她一眼,看清了她瞳孔中的暖意,便也不禁软了些声音。
“无事,总会签的。”
祁清和摇了摇头,略过了这个话题:“你在京城中可有去处?不如去我府上歇息几日?”
云江蓠浅浅弯眸,温柔地看着她,轻颔首:“这自然是求之不得。”
女将微不可觉地笑了下,随后领着云江蓠回到府中。
京城中动乱如此,也幸而祁清和身上并无职务,每日只呆在将军府中躲个清闲。现在又多了个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云江蓠,白天两人时常于一处下棋消遣,这般倒也不算枯燥无聊。
很快,长公主领军造反的消息传遍京城,而宫中的渡劫期老祖似乎也未曾阻扰,时局在一瞬颠覆,黎知鸢上位的速度以及狠辣的手段超乎所有人的预料。她干脆了断地将黎裴宴斩杀于剑下,夺了另一半虎符,随后开始大肆清理顽固的正统保皇派,又将自己的人手换上。
地方上潜伏着的保皇派早在不久前就被她拔草除根,如今京城动乱如此,虽天下哗然,苍梧国的地方城池上却无人敢反。
将军府的消息来得很慢,这四周都隐约是被人围阻起来了。
当祁清和收到黎知鸢造反成功的消息时,事情都已结束了许多天。而那日,她正与云江蓠坐于院中对弈,指尖执着黑子,安静听完老管家的来报后,沉默半晌,手腕中的佛珠不知何时触碰到了石桌边角,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