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祁清和意识苏醒之际,她神魂上紊乱的裂痕已被修复完好,记忆中虽还有大片模糊之处,但是那些已觉醒了的部分却一派平和安稳之觉,再无半分之前的混杂晕厥之感。体内灵力充沛,修为稳稳停在大乘初期,距离下一步的关卡如隔薄薄层纸般近。
比起之前无法忍受的疼痛,如今体内这幅风平浪静的模样便显得着实可贵起来。
鼻前慢悠悠地传入一股含着甜味儿的幽香,身子周边都温暖得紧,像是窝进了一堆柔软的棉花里,安逸而舒适的感觉让人昏昏欲睡。
祁清和眼帘微微一颤,半睁开了眸子,却被突如其来闯入瞳孔中的光亮刺得不觉蹙眉闭了闭眼睛,忍不住抬起指尖遮掩了半晌。
她正卧在最中央的巨大古老的舍利果树上,身下是一圈由银白灵光凝结编制成的‘软榻’,这些对她而言无害且颇感亲近的银光在不停朝着她的体内渗入涌去,在她的筋脉中缓缓流淌着,助她修复神识海中的裂痕。
盘发的银簪早已不知丢去了哪里,此时长至腰间的白发柔顺而略显凌乱地披散下来,随着她轻侧伏卧的姿势而落在银光之上。仅露出的半张脸上桃花眸微敛,眼尾处因被光亮刺激而晕染开的一抹红陡添妖冶。银光中,她的身姿如梦似幻,仿若虚影。
古有洛神,莫过于此。
祁清和阖眸缓神片刻,待眼睛能够接受这般光亮后才慢慢睁开,目光于舍利林中打量片刻,最终停留在不远处倚倒于树边之人的身上,眸色一凝,撑在灵光上的指尖骤然一攥,身形便刹那间消散于原地,如掠影般出现在青裙女人的身前,伸手去将满身血痕、正处昏迷中的人轻柔地揽进了怀中。
她送入自己的灵力探了探,眉梢不禁微动。
这人看着伤得重,实则大多是皮肉伤,身体内尚有道与这片舍利果林里的灵力相近的气体在筋脉中流转,又似有什么在女魔的脑中觉醒,这才叫她陷入了昏迷。
祁清和垂眸看看怀中的魔,稍稍迟疑了一下,指尖还是放在了这张熟悉的脸庞上,微不可觉地摩挲了片刻。
她方恢复身为青禾一世的记忆,如今怎会认不出这张脸?
这分明是曾被她捡回去救治的魔修,后在她被众人追杀之时还抓着她的手想把她带回魔域藏起来的那个女魔。
虞九笙。
当真是……虞九笙?
祁清和蹙眉思量,总觉得自己还忘记了很多与这人有关之事。
脑海中的大片空白就像重重遮挡着的让她看不清前路的迷雾,叫祁清和不悦,却又好歹比之前要舒服多了。
黑袍身影抱着青裙女魔直起了背脊,足下轻点,身影已化虚影朝着秘境之外冲去。
银白灵力在她身旁围绕,无色风刃翻卷,飘然落在女人的背脊上,于两肋间生出一双巨大的透明的羽翼来。
羽翼兀然一扇,更如缩地成寸般助长了她的速度。
祁清和将虞九笙悄无声息地送回了她的魔宫之中,在她的身旁布下数道隔绝阵法阻断旁人窥探和攻击,这阵法一直守护着虞九笙直到她彻底苏醒才会消失。
虞九笙跟祁清和做下的交易是要她留下与自己结契成婚。
这实在是……
祁清和纵然不晓得情爱的滋味,却也明白结契是何等重要的一件事,怎能如此轻率?
她对虞九笙并无爱欲,倘若强行绑在一起,未必会合了女魔的意。
虞九笙以命相拼为她寻得舍利果,这恩情她算是承下了,日后自有机会偿还。
祁清和最后看了女魔一眼,转头果断地散去了身形。
天地之大,四处皆可去。
祁清和顺着冥冥之中的意愿,在魔域境外的江河边买下一叶小舟,顺着江流向北而行,途中若遇烟火城镇亦会停下逗留游玩儿两日,随后继续自己的行程。
一人的旅途是旁人无法想象的自在,相对于热闹的陪伴,她更喜欢独处的寂寞和无拘无束之感。
然而,这种安静最终还是被打破了。
在经过北方大陆荒漠时,她捡到了一个穿着暗紫长袍的女人。
这人生得端庄美艳,身上却有股不怒自威的高位者气势,长袍上染着浓浓的血迹,白发以银冠束于发顶。她周旁无人看守,只一人孤身坐在荒漠绿洲的湖边阖眸休憩。
祁清和是从南方大陆的魔域边界一直向北方顺流而来,其中经过了一道领域壁垒,竟意外地通畅,仿佛是有什么在给她开路一般。
她行走的这条江流贯穿了大漠深处,恰经过绿洲,也就促成了她如今见到的情状。
这附近应是才经过一场激烈的厮杀,祁清和只轻轻一嗅,就能闻见空气中飘荡着的浓厚的血气。
好似这一路而来,荒漠上的城镇确实是有些不同寻常的诡异气氛,剑拔弩张一般,若不是祁清和仗着修为高避开了那些在江流边的守卫,恐怕她此时也到不了这里。
祁清和只记得自己是个医修,身旁便必不可少地要备着一个小药箱。此时倚在小舟上颇为兴味地打量着女人的伤势,目光自她高束的白发上滑过,心中有些惊奇。
为何频频见到白发之人?
难不成现在的修真界于女子间流行这样的发色吗?
她下意识抬起指尖抚了抚自己的鬓发,眼神却是一凝,不觉盯在了女子的身上,忽地认出了那双熟悉的丹凤眸。
竟是与虞九笙有七分相似!
那一瞬,祁清和兀地恍惚,眼前突然闪过了几张模糊的画面,画中有人垂眉含羞递给了她一只绣工精美的荷包,瞳孔里却深藏着几分不平与担忧。
【……只恨我无能,倘若我也有那般显耀身份与根资,便能与你一同作战了……】
画面昏暗,看不清面容的女子提着厚重的裙摆朝着她奔来,发中繁丽饰品叮铃作响,一把握住了她的指尖,攥得极紧。
祁清和无法看见她的神色,心中却近乎于笃定地认为,她此时应是欢喜且殷切的。
【……宫中变故,我的机会来了!和儿……和儿且等等我,待我上位,我必将大军和粮草放予你!我也可以帮到你了!】
祁清和指尖一僵。
可最后一画中,女将落马,一人孤守持刀战死于城门口,身后不远处响起了铁马奔腾而来的剧烈之声,有个素来矜持内敛的人嗓音尖利而绝望,句句唤着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