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心三口两口扒拉完面条就赶紧到院子里加入热火朝天的后厨。三拢大盘火,几米高的大蒸笼冒着冲天热气,热油锅滚滚地炸鱼、炸肉、炸丸子,还有一拢大火熬着骨头汤。
香气四溢,人声嘈杂,天晚了,长桌边的人们虽然还在说笑,可也都乏了,迟心戴了围裙大概看了一圈就加入了收拾鱼、腌鱼的桌子。水凉,鱼滑,刀快,这桌是最辛苦的。
大舅舅的寿宴是大事,老妈迟芳华本该早早过来帮忙,可是她这最小又唯一的妹妹当年遭遇不幸直接把孩子丢下给哥哥们扭头去了京城。这些年虽然一直有寄抚养费,可养育的辛苦让三个舅妈还是和她不对付。大舅妈话少,没怎么样,二舅妈和三舅妈几乎每次见面都要和她吵架。所以,老妈要到寿宴正日子那天才会到,迟心自然要多干些才好。
腊月天,虽然是温水还戴了手套,可是上手很快就凉,没多久指头就感觉不到了,好在还握得住刀。迟心一边仔细地刮着鱼鳞,一边应几句闲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琢磨着凌海的雨,琢磨自己设计的那一堆杂七杂八的测试,琢磨临走前冯总的电话,还有……哥他吃饭了没有啊?
早几天他说会请钟点工,可直到走的那天迟心也没见人来。大过年的,还有阿姨愿意上门服务么?
那天她是一早的飞机,四点多她就醒了,躺着听外面窸窸窣窣的雨声,也不知怎么了,心里软绵绵地乏,不想动。
之前联系的房子,房东打电话来说初八就可以搬过去了。很快她就可以睡床了,可以不用每天搬电脑收拾桌子,还可以不睡觉。也终于,熬到不再和许湛一个屋檐下了。
可是,这个曾经光想想就能把她吓尿床的事,现在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许湛有变态强迫症,看一眼都能让她紧张。这一切都没有变,所以迟心觉得这一次他真的很能忍了。忍她,忍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言情剧。
噗嗤,迟心忍不住笑了。多好的剧啊,可每次他都皱着眉头,稍微看细一点就能察觉到男人的颌骨都绷着,大概牙根儿都痒了。他真是不知道自己那种似笑非笑、忍无可忍、无处抓挠的样子,真的……特好看!
也……特帅。
小时候有觉得么?可能光顾了害怕了。还有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大提琴一样。难怪大家都觉得他好,杨硕就更甭提了,什么事都真心向着领导说。迟心当然也躲不过,每次他叫她名字后面会不自觉地带个“啊”,迟心啊,尾音带着点儿哑声儿,入在耳中特别敏感,心都会跟着小小地哆嗦一下。
不过,许湛毕竟是许湛,只要他脸上没有笑容,看她一眼就能瞬回当年,怕。就这么着,上上下下,起起伏伏,一天到晚还挺刺激,搞得迟心神经兮兮的。
走之前,他不让她准备年货,什么都不要。迟心也不敢拗着,不过还是在前一天晚上自作主张包了三种馅一百个饺子,冻了起来。他喜欢吃有馅的东西,饺子、汤圆、馄饨、馅饼都爱吃。
不知是不是看她太犟,还是扔了浪费,他没说什么。他不生气就已经是天恩了,迟心也没敢再多嘴嘱咐:冻饺子得温水四十度下锅,冷水容易煮得过长,开水受热不均。
心里头嘀嘀咕咕的,手下也不觉得冷,等把鱼全都收拾出来、腌好,再抬头,院子里已经不剩几个人了,迟心起身帮着把厨具东西归置好,拢火填好,这才回到隔壁院子姥姥的旧屋。
老屋里还是炕,已经烧热了,两道门,厚厚的棉帘,洗漱了钻进被子里,手脚冰凉。
腊月的山里一到后半夜风就很大,鬼哭狼嚎的。小时候很怕那声音,钻在被子里蒙了头也不敢闭眼睛,怕尿床。现在长大了,不怕了,不过,还是留了一盏小灯。好在这会儿就她一个人,不怕浪费电。
墙上老钟吧嗒吧嗒的,夜一静,很吵。姥姥耳力不好,还觉得很好使。以前也习惯了,此刻睁着眼睛,浑身都乏,可是睡不着。明天还有很多活儿呢,数羊,数密西西比,成千上万的,眼睁睁把老钟数到了三点,睡意全无,简直浪费时间!干脆伸手去摸手机,不如上网打牌。呀!有一个语音信息!
迟心腾地坐起身,点开。
“迟心啊,到了么?”
男人的声音在昏暗的老屋里一晃而过,尾音早没了,心还怦怦地跳。好一会儿回了神看一眼时间是八点多的时候,她只顾了赶路和忙活都不记得看一眼手机。真是的,难怪朵朵说她的手机就是个摆设,什么事都要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