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开车,思绪万千。
她想早点回凌海, 他也想。可许湛知道她是害怕了, 想逃。怎么能不怕呢?他们之间, 从病入膏肓开始,越走越不可救药,把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过听起来悲壮其实是最好过的, 什么都可以不考虑, 只关心那最重要的,生活的其他都可以停摆, 想怎么疯就怎么疯, 想怎么爱就怎么爱。可是, 一旦知道这一天是往后所有的第一天, 那每一步都变得特别重要, 小心翼翼。
小蝴蝶刻下,害怕分离, 为了分离。虽然他爱那只小蝴蝶爱到死, 可也心疼到死。这个症结, 是他亲手结下的, 当然得他亲手解。他本想好好地抱着她, 慢慢解,慢慢地, 走到最后一天。可谁知,她笃信的宇宙审查官终于还是发现了他们这个bug,突发的手术让一切都提前暴露,现在的迟芳华,头等大事就是把女儿在人老珠黄前迅速嫁掉。
该来的,都来了。
他曾?想过这一天,想过各种各样可能的过程和结果,却没想到能是此刻这么平静的心情。义无反顾,还是破釜沉舟?都不是,就是平静。忽然理解了新闻上看到为了救车轮下的孩子,母亲徒手撑起车头。那一刻,母亲心里没有什么忐忑害怕,也谈不上什么正义和力量,只是做该做的而已。就像他现在。
打开门,上世纪老木墙裙的客厅里,没有电视墙、没有装饰柜,只有满墙的书架、宽大的书桌和一个读书灯下的沙发。
舒音正坐在南窗下写东西,身后的高几上两个大瓶花,趁得白披肩、宝石蓝旗袍的她优雅、美丽。许湛一直觉得母亲像梅,可她偏偏喜欢炽热的玫瑰和清冷的百合,也许这就是她心中和笔下那两重的天地。
“妈,我回来了。”
“哦。”
舒音没抬头,许湛进去洗澡换了衣服出来,她还在写。这么多年,妈妈依然喜欢手写,一笔漂亮的好字,也说这样思绪才能在笔下流畅,键盘敲击的速度和声音让她没法思考。可翻译创作实在是工作繁重,腱鞘炎、脊椎病,都是这笔好字付出的代价。
“妈,”
“嗯,”
舒音应了一声笔下没有停,耳朵却等着,可是好一会儿也没再等到下文,只有男士沐浴露的清香,抬头,儿子两手撑着宽大的桌面,看着她。刚刚出浴的孩子,这么帅气,可眉头却皱着,一脸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