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残照,暮色渐升,雾霭犹如一片红纱,轻悠悠地笼罩着京城。
从皇宫传来的钟声撞破了寂静的空气,使人心生一股沉闷之感。这种感觉并不是突然形成的,而是慢慢地积聚在肺腑之中,好似一块越来越重的石头,压得顾川柏呼吸不畅。满腔的愁绪,竟然连一丝也排解不去,他抬起手,紧握着玉雕的栏杆,却有一种大醉初醒般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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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在意的,不仅仅是方谨对他的冷落,更是他家族的兴衰荣辱。他此生不可能再入仕途,除了攀附皇族,别无他路。只要他走错一步,整个家族都会被他牵连,落得一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他若想赢,就必须辅佐方谨,博取她的信任,在她心里占有一席之地——这又是一项无法完成的任务。她无情无爱,多虑多疑,生来凌驾于众人之上,众人只能虔诚地跪在她的脚边,乞求她的垂怜,却不能奢望她的宠幸。哪怕他毅然决然地为她赴死,她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他有苦无处说,有恨无处发,恨不得天降一场大火,烧毁这个混乱而污浊的人世,把所有的痛苦、卑劣、灾难、凶祸一并消除,他也就不用再为自己勘不破的世事而劳心伤神了。
正当他烦躁之际,方谨的侍女过来传话,说是公主邀他今晚戌时共用晚膳。
今天是三月初三上巳节,又称“春浴日”,按照宫规,今夜将由驸马伺候公主沐浴,并为公主侍寝。
顾川柏原本以为方谨不会宣召他,没想到她还是顾及了君臣之间的礼制,给他留了一点体面。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沐浴焚香,又换了一件崭新的纱罗绸缎衣裳,还在腰间挂了一块鸳鸯玉佩——这是方谨十年前送他的生辰礼。
戌时将至,顾川柏不紧不慢地赶到了方谨的寝宫,杜兰泽刚好从另一扇门中走出来。她对他屈膝行礼,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她仍然保持着一副沉稳平静的神色。
顾川柏低声问:“公主为何传你觐见?”
“请您原谅,”杜兰泽微笑道,“未经公主允许,微臣不能回答您的问题。”
顾川柏也淡淡一笑:“杜小姐既聪慧,又守规矩,果然是识时务的俊杰。你自当勉力侍奉公主,真心实意地为她排忧解难,这是你为人臣子的本分所在。”
杜兰泽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谦逊恭敬:“是,多谢您的提点。”
顾川柏无法从杜兰泽的言行中挑出错来,便转身走进了内室。他看见方谨正坐在一扇屏风的后侧,那屏风是一块羊脂白玉精雕而成,通透而滑润,泛着一层清冷的光泽,方谨的身形也被衬得影影绰绰的,虚无缥缈,难以捉摸,离他很远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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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谨合上手里的折子,懒洋洋道:“脱了衣服,过来伺候我。”
顾川柏一边解开自己的衣带,一边径直走向了方谨,当他站到她的面前,他已是衣衫半解、颈肩微露。无限的春情自此而盛,她仍未用正眼看他,只是抬起手指,轻敲了一下案桌。
他虽觉耻辱,却也还是跪坐到软榻上,渐渐地靠近她的身侧。他的身量比她高了许多,稍微收手便能将她抱入怀里——但他不能这么做,他只能说:“今天是春浴日,我伺候你沐浴更衣……”
方谨抬起一根手指,顾川柏便把没说完的话都咽了下去。
方谨言简意赅:“我收到了华瑶送来的东西。”
如同杜兰泽预料的那般,华瑶不仅派人给方谨传了信、赠了地图,还送来了几大箱的砂金和银币。
华瑶信中的措词极为恭敬,仿佛把方谨当作了自己的君主,对秦州的战况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隐隐的担忧。她向方谨解释,她之所以出征秦州,是因为秦州的大批难民已经逃到了虞州,她害怕虞州一旦混乱起来,叛军便会对京城不利;又害怕秦州难民会到处散播流言蜚语,从而影响朝廷的威名,包括秦州、康州在内的多个省份的起义将会愈演愈烈。
华瑶还再三强调,方谨是她最尊崇、最敬爱的亲姐姐,她对方谨满怀一腔仰慕之情,愿意做方谨手中的一把刀。但因她年纪太轻、阅历太浅,自己还分辨不清世事人情,极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所以,她可能会在无意中犯错。如果方谨认为她出征秦州的弊大于利,她会立刻撤军,返回京城,前往方谨的公主府领罪。
方谨看完华瑶的亲笔信,留意到那一张信纸的落款处,晕开了一小块水痕,也不知是不是华瑶的眼泪。
华瑶从小就很依赖方谨。她和方谨第一次见面时,她四岁,方谨十一岁。那是一个天光明媚的夏日早晨,方谨和华瑶在御花园中偶然碰面了。
彼时的淑妃和太后都坐在不远处的亭阁水榭之内,品茶闲谈,纳凉消夏。华瑶应该和淑妃待在一起,但她远远望见了方谨的影子,便朝着方谨一路小跑过来。
方谨原本不想理睬她,但她一直跟在方谨的背后,小心翼翼地念着:“姐姐,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