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没往下继续想,挥手让白小非走了,走之前从桌上那叠钱里抽了一张脏兮兮的一百块给他。
白小非回家之前,坐在楼下档口吃了一碗小馄饨,猪油融入清汤里飘着好看的油晕,葱花浮浮沉沉地在几近透明的馄饨皮里若隐若现。
调料的陈大妈给他加了双份的海带丝,看着白小非吃完以后两只手捧着碗喝汤,只露出一双湿漉漉黑眼珠的小孩模样,又生出一阵的心疼:“小非啊,你说你天天瞎混挣的钱,哪够你家花的。你家里,那是无底洞啊。”
白小非没生气,没责怪陈大妈多管闲事,在这个穷的自顾不暇的地方,有个人愿意说你几句都是积一种福报。
“陈姨,凡凡会好的。”白小凡胃口不好沾不得荤腥,吃肉就吐,他们家几乎不做肉菜。偶尔白小非实在想吃肉的时候就来这里,一碗小馄饨就够顶一周的精神食粮。
陈大妈看了他一眼,颠在手里的勺子扔回锅底,发出一声无奈的闷响。她的馄饨摊在这里摆了二十年,白家的两个孩子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非凡,光是这名字就给予了父母多深的期望。在邻里心中,白小非是要考上北京变成金凤凰飞出去的,谁知道凤凰折翼,落在了这样的一条歪枝丫上。
白家前几年的倒霉事太多了。白小非的爸爸在工地上摔断了腿,妈妈照顾老公的时候累到旧病复发再也干不了重活儿。白爸觉得自己活着是家人的拖累,用皮带勒在床头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白小非那时候刚参加完高考,北大的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刚好是他爸出殡。
吹吹打打的唢呐声,既像是祭奠,也像是朝贺。
白妈妈把他头上的孝帕扯了就扔在地上,哭着踩了好几脚,说:“我找人借钱,这书你必须得去上,咱就是爬也要爬到北京!”
钱借到了,却变成了白小凡的诊疗费,他们一家人坐火车去了北京最好的医院,医生拿着报告单一脸惋惜地说道:“目前全世界都没有渐冻症的治愈案例。这是一种慢性、进行性神经系统变形疾病。发病年龄多在30-60岁,你弟弟还这么小……”
后半截话白小非没让医生说了,回到家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北大录取通知书给撕了。
白小非走到楼下的时候,楼梯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人速度极快又没看路,差点撞到白小非身上。他认出这是他们家的常客,范子时。却不想那个人抬头看到是他,眼神里更是绝望,也没打声招呼就跑远了。
白小凡没在客厅,白妈妈在厨房炒菜,听着大儿子回来了探出头,朝卧室的方向使了个眼色说:“在里屋呢,下午范子时来找他,不知道怎么吵起来了,把人赶走了。”
范子时是住隔壁范叔的儿子,和白小凡读一个班,以前两个人每天同进同出,比跟他这个哥哥还亲。
白小非推开门的时候,弟弟低着头坐在沙发上,眼泪滴在腿上摊开的书上。书页已经打湿了一大片,想来已经是哭了好一会儿。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嘴唇更是有些微肿,红彤彤的像刚吃过草莓染上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