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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粟站在她身后,双手扶住栏杆,将她圈在臂弯里:“夫人为何感慨良多?你还没回答我。”

玉楼感慨道:“四季轮回,昼夜交替,每一天都是前一天的重复,倘若可以重新来过,我宁愿没有遇见先帝,我宁愿遇见的是你。”

陈粟俯下身,在她耳边道:“我并不介意,你遇见过谁,我也不在意我走向你的路上,遭遇了什么,走错了多少路,我在意的是此时此刻,这月下的凤凰台,你我比肩而立。”

玉楼转过身:“倘若你勇敢一点,早一点走向我,先帝就不会死于非命,对不对?也许我会对王爷你一见钟情,也许我们会吵架,也许会分开,但是不会有这么多人因我们而死。大陈的江山注定要回到你哥哥的手中,我来与不来都是一样的结果。如果注定是这样的结局,何不一早就让我遇见你?”

“你有没有想过,哥哥的死也是注定呢?你来与不来,都是这样的结果?千年以后的史书是如何记载的,你告诉我?可是写着他因为一个叫白玉楼的女人而死?”陈粟听得出她因为哥哥的死非但疑心他人,还要深深自责。

“你说得也对,史书有云,你哥哥乃是遭人谋害溺亡,多半是因皇权争夺而起。为何我当日对你哥哥封后的承诺百般推让,我只是不想让他因为我英年早逝,史书上,他甚至没有坐过一天皇位。事实证明,我也没有能改写历史。”玉楼如实告诉他。

陈粟才知道她是因为想通了对自己有了转变,于是安抚她:“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因哥哥的死折磨自己,你放过自己,也是放过我。我们才刚刚走到一起,前路漫漫,人生却苦短。之前的二十多年,我一直在等你。”

玉楼对他坦白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如今已经三十有一了。在我们那个年代女孩子三十多岁婚嫁者大有其人,更有甚者,终老一生,不婚嫁不孕育。说起来你还要尊我一声姐姐呢。”

陈粟看着她说笑起来,知道她打开了心结:“这样论起来,我岂不是要比你大一千多岁?你岂非要尊我一声老祖宗?”

玉楼想了想:“的确如此,那不如咱们扯平了。”说了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虽是五月里,山风吹过也是夜凉如水。陈粟解开衣襟把她暖在怀里:“可是冷了?你身上还有伤,不宜在此流连。”

玉楼却不想走:“这样好的月色,早早去睡岂不辜负?”

陈粟将她裹紧:“这倒奇了,人都爱圆月,你为何喜爱这微光新月?那我就舍命陪君子。”陈粟抓起她的手,按在胸口那道疤上:“可暖些了?”

玉楼摩挲着那道凹凸不平的疤痕点点头:“月有阴晴圆缺,但凡有月光,我都爱,并不挑剔。”

陈粟指着远处一点灯火:“快看那帆小船,夜里独自在风波里行船,倒显得这月色的好处来。”玉楼转头看,果真一叶扁舟出没在江中,甚是孤寂,想起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陈粟赞道:“吾家今夜扁舟子,此处相思明月楼。好诗,只是伤感了些。”

玉楼笑道:“此乃后世一个叫做张若虚的所写,名叫《春江花月夜》,我想他定然也是在这样一个上玄月之夜,独上西楼,远远一处灯火在风波里出没,故而有此一作。”

说话间,未儿送来一件披风:“奴婢见夜里起风了,给娘娘送来披风,这里不比的宫里,山顶风大,娘娘伤还没有大好呢。”

陈粟赞同道:“正是,你们娘娘贪看这月色,不舍得回去。你且去吧,我与娘娘片刻即回。玉楼,风口里站了许久,你也乏了,回去还要用药。”说罢,打横抱起她就走。玉楼的确困倦不已,蜷在他怀里依稀又像在桂花树下,陈昌抱着她……时过境迁,她忘不了,却又不得不走出一步,就算为了宗儿,为了不再对自己苦苦相逼,她相信陈昌不会怪她的。

回到寝殿,陈粟放下她,照例为她抹药。眼下伤口俱已长好,只是留下疤痕略有红肿,这一味生肌薄荷膏玉楼甚是喜欢,一来清凉止痒,二来消肿止痛,生不生肌倒不打紧。难为陈粟一双大手一点点涂抹在伤口周围,不能重了,怕她吃疼,又不能轻了,怕她伤口新肉吃痒,可比的上绣花的功夫了。擦一遍下来,已是满头大汗了。玉楼却舒服到睡着了,陈粟为她盖上小被,自己轻轻卧在她身后,就那样环着她和衣睡下了。

依稀故人去,犹似新人来

陈粟站在她身后,双手扶住栏杆,将她圈在臂弯里:“夫人为何感慨良多?你还没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