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海燕指指右手边的建筑:“他们其实还是存了些钱的,国庆前我也把自己的薪水和这三年积攒的钱凑了五万给他们,劝他们买套房,结果一直不敢动作,可拿了那二十万,好像心里立刻就有了底气,在这边来买了房,还开了个店。”
石涧仁对耿海燕的了若指掌不奇怪,她一直都在从码头招募年轻店员,自然能打听到很多消息:“那还不错啊,算可持续性发展呢。”
耿海燕摇摇头,低头继续看滴滴作响的手机,大年三十了,石涧仁的手机当然也会收到很多贺年短信,只是他接触的人面儿数量上是远不及掌管一两百家奶茶店的耿海燕,所以这也不奇怪,但偶尔瞟见,耿海燕几乎没回,只是面沉如水的看着屏幕,和过年的喜庆格格不入。
一钻进居民区,石涧仁就明白耿海燕为什么摇头了。
把车停在路边,两人刚走进这片略显密集的居民楼小区,就发现这里最为火热的就是麻将馆,几乎所有朝着小区内侧面的一楼住宅都改成了麻将馆,本来住宅建筑之间的绿化都被踩成了一条条小道,通向一个个一楼阳台改建成的麻将馆大门,各家门上都挂满了广告,不但有每小时、半天的电动麻将机租用价格,还有各种饮料、茶水、甚至小吃、面食,俨然都是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
耿海燕还得问问小区门口的保安胖妈麻将馆方位,不然一家家找过去也太累了:“小姐妹给我说了以后,前些天一个人悄悄来看过,但还是没勇气单独面对他们,所以要等你一起。”说着伸手给了石涧仁,握着那有点冰凉的手指,石涧仁攥紧了一些,希望能传递点温暖过去。
其实刚走得几步,就有人认出来了:“咦!不是耿妹子么,好多年没见,漂亮得像个城里人了,听说你发财了!”底层人民常有的大嗓门,就跟码头上的吆喝似的,很快就从周围的小卖部、烧烤摊、麻将馆里面都探出头来,接着喊出来更多人!
石涧仁能记得脸面但不一定叫得出名字的都有不少,更多人当然也认出他来,当年那个拐走了耿妹子的棒棒,场面顿时有点呼朋唤友看热闹的感觉了,这不是都春节了,大年三十了都应该回老家去了么,怎么这里还这么热闹嘈杂?
耿海燕的确跟那当初坐着子弹头回码头显摆的姑娘不一样了,现在只是拉着石涧仁往前走,偶尔开口问问方位,对于七嘴八舌的各种问询,都是笑着指指前面:“过年我来看看,谢谢,春节快乐……”
也有人问她不是受了伤人事不省的变植物人了么,现在看不出来啊,耿海燕依旧没什么回应,更没趾高气扬。
可偏偏就是这样,反而让周围的人觉得她气质不同往昔,再也不是那个喜怒形于色,嬉笑怒骂乱叉腰的码头少女,甚至有点不威自怒的感觉,开始还有几个大妈大婶想拉她的手亲热,后来变成跟在旁边走,都没人伸手。
耿海燕倒是回头对石涧仁笑笑解释:“码头批发市场要改造,据说拆了不少房子,拆迁户都是赔的这里房,不少商户也是在这边买的,因为只需要走下去坐轮渡,十多分钟就到码头了,方便,所以这里尽是些对面码头过来的。”
石涧仁恍然大悟。
他个头高,能看见这周围十多个最好奇跟随的热心吃瓜群众外,大多数人是站在麻将馆门口高高的看一眼,又回到方城鏖战中去,各种年龄层次的都有,甚至牙牙学语的小孩子也欢快的在麻将桌下和宠物狗猫钻来钻去,倒是一副充满了生活气息的除夕景象。
再回头,一眼就看见“胖妈娱乐室”的牌子,正在门口招揽生意的老板娘一眼看见了这边涌过来的人群,还先喜形于色的招呼了半句:“哎哟,老陈……”然后再看见人丛中露出来的女儿,接着就是石涧仁,她的脸色也是急剧变化,就好像一张地瓜皮被揉了几遍又展开一样,最后露出的笑容有些复杂:“你再有钱,终归还是要来看你娘老子的哦?”
见面第一句就是钱,石涧仁觉得掌心的手指抽动了一下,但耿海燕的声音没什么特别:“春节快乐……忙不忙?叫上爸,我们一起到外面吃个年夜饭?”
以耿海燕当年的火爆泼辣,现在能很有总裁风范的说出这种不动风云的话,石涧仁很欣慰,手指轻握一下表示赞扬,但周围的群众就觉得太没意思了,说好的母女互撕呢,当初码头上百人空巷的对骂呢,现在怎么变成这种温情戏了?
就为了看热闹,有人甚至还主动撩拨:“耿妹子你真不错哦,受个伤都有人赶着上门来赔二十万,真是凭空掉下来的,运气真好!”
耿海燕没有如周围所愿的勃然大怒,只是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回头瞥了瞥说话的这位大妈,确实是有统领各家店长的经验风范,光是用这种怜悯的眼神,就让那大妈退到后排:“随口说说嘛,怎么开不起玩笑?”
反而是老板娘立刻破口大骂:“关你个贱人逑事!死婆娘些,各人去打各人的麻将,要逑你们来管我屋头的家务事……”然后一转脸却是对石涧仁奉上笑容:“阿仁难得来做客,好好陪你耿叔喝两杯!”
旁边依旧有锲而不舍要参与的:“还叫耿叔?叫老丈人啊,阿仁给老丈人肯定要封个过年的大红包!”
石涧仁索性连回应的眼神都没有:“走吧,难得海燕过来邀请吃个年夜饭,叫上耿叔一起走吧,过来时候看见餐厅已经很热闹了,待会儿大过年的订不到桌子才是扫兴。”过年还在坚持做年夜饭的餐厅档次都不低,而且都得是这种滨江路可以欣赏风景的,如产业园那边的美食街火锅馆们,早就关门休假了,的确奇货可居。
用高声怒骂都没能给自己提升底气的老板娘看着面前平静的年轻人,特别是态度和石涧仁如出一辙的女儿,回头把火气撒到丈夫身上:“你个死瘟丧,在厨房磨蹭死了没有嘛,要不要给你树碑立传砌个牌坊咩?!”
有点慌乱的耿老头冲出来一边罩上羽绒服一边点头哈腰:“阿仁你好,你好,海燕,也回来了?回来就好,就好……”
耿海燕点头笑笑不说话,拉了石涧仁转身前面带路。(未完待续。)
没有到码头,顺着耿海燕的指引,白色宝马越野车穿过主城大桥到了另一边江岸,正好可以遥看对面的码头,顺着滨江路抵达的时候,两人都有点耳目一新的看着波光粼粼江面那边灯火通明的码头,整座江州山城夜景是那么璀璨明亮,时不时的还有礼花焰火升腾到空中绚烂多彩,所以很难有人会注意到码头到江面之间那段灯影下的黑暗,只有几盏隐约可见的微弱灯光显示那个平民窟一般的棚户区依旧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