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姻缘错 怡米 5518 字 6个月前

“气走了世子的医者,尚希见宥。”宁雪滢放下荷包和针线,在霞光中抬起头,带着一点儿倔强。

卫湛曲指刮了刮她绷紧的下颌,“无碍的,下次再遇到出言不逊的人,直接请出府就是了。”

那个“请”字用得客气,却也犀利。

宁雪滢避开他的触碰,绷紧的小脸有了缓和,但对卫九的事还心有余悸,无法立即接受面前的男子。

察觉出她不动声色的排斥,卫湛也不急,收回手坐在一边,让人将秋荷传了进来。

秋荷随青岑走进来时

,心下忐忑,对不苟言笑的姑爷怀有戒备和畏惧,一进门就无意识地绞起小手。

卫湛是何等洞察人心,当着宁雪滢的面,他第一次直视起刚刚及笄的小胖丫头,“你做得很好,身为长媳的侍女,不该是软包子。以牙还牙,是对不敬之人最好的还礼。”

呷了一口茶,卫湛看向青岑,“带她去库房挑选几样金饰。”

秋荷惊讶抬头,复又低头,“多、多谢世子。”

宁雪滢也诧异地看向坐在身侧的男子,莫名有种被纵容的感觉。

等青岑带着秋荷离开,宁雪滢娇睨一眼,媚眼如丝流露,语气却是淡淡“投桃报李,秋荷虽年纪小,却在医术上有过人的天赋,以一副九针在金陵名声鹊起,接触过不少疑难杂症。若世子信得过,可否给她机会,试用几次看看疗效”

从董妈妈那里,卫湛已听说过秋荷的医术极为了得,为府中不少年迈的仆人治疗过风湿、胸闷、头晕等症。他摩挲起腰间的如意扣,轻轻提了提唇。

二更时分,季懿行被召入宫,引得尚书府不小的震动。

季朗坤拖着病恹恹的身体,差遣仆人快速为儿子更衣,“动作麻利点,别让陛下等久了。”

季懿行糊里糊涂地换上官袍,随禁军副统领乘车赶往宫城。

垂枝苑的月门前,杜絮靠在廊柱上,生出一丝忧患,转而派心腹传信去永熹伯府。

卫湛收到口信时,恍然一怔,在幽幽烛火的书案前静默。

冥冥之中,血缘注定会在某个时刻有所牵扯,难怪会有个缘字。

只可惜今生是“复盘”。

“青岑。”

“卑职在。”

“立即派人前往皓鸿公主府,让公主以不慎落水为由,引陛下出宫探望。”卫湛单手敲打在桌面上,“给赵公公递个话,就说明日傍晚,本官约他在司礼监碰面。”

赵得贵位居司礼监执笔太监,时常与东宫、詹事府的人往来。

青岑躬身走出书房,一记响指后,数名影卫闪现,又汇入浓稠夜色。

泼墨的黑夜,季懿行乘车抵达宫门前的下马石,没等钻出车厢就被禁军侍卫告知,皓鸿公主抱恙,陛下已亲自出宫探望爱女。

“季小将军先请回,再等陛下召见吧。”

原本就一头雾水的季懿行坐回马车,被宫人送回了尚书府。

被单独召见何其难,他有些失落,又觉得莫名其妙。

等景安帝再想起这么个事儿,已过了五日。

被问起时,赵得贵哈腰笑道“恐陛下觉得不像贤妃娘娘而失落,老奴特让人为其作了画像。”

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何况还是一名男郎,无法以替身纾解相思苦,但敌不过心中的好奇,景安帝应允了赵得贵的做法。

当画像被摊开,景安帝坐直腰杆,勃然大怒,“赵得贵,你老眼昏花,就尽早滚出宫去”

画上之人,哪有一点儿

相像

赵得贵跪地,初见时老奴是觉得像,可后来再见面,就没有那股子强烈的熟悉感了,是以才托了画师提笔,以防让陛下空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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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安帝被气得直咳,“退下”

殿宇变得安静,景安帝拿出闵贤妃的画像喃喃道“爱妃若是当年为朕诞下皇子,如今的储君必是你的子嗣。朕对你是真心的。”

当年惊鸿一瞥,君夺臣妻,囚于后宫。他清楚记得,女子每日以泪洗面的情景。

再后来,美人如春花被风雨打蔫,香消玉殒。

重重喟叹一声,景安帝抱住画像,流露出不被外人所见的绵绵情意。

一连五日,宁雪滢都在与秋荷一同研习缓解心疾的疗法,卫湛也已间隔十五日没有得到医治。

青岑那边,还在托人寻找名医,京师之内精通针灸的医者,还有一位薛御医未给世子看诊过,可近来皇帝咳得愈发厉害,所有御医都侍奉在宫中,日以继夜不得闲。

三更时分,宁雪滢合上医书,落下帷幔准备入眠。

自廿九之后,两人没再同房,卫湛一直宿在书房或东宫。

不遑启处的人,若没个好身板,

恐会累倒。

想起书房内用于休憩的逼仄小榻,宁雪滢有些松动,“青橘。”

青橘快步走进来,“大奶奶有何吩咐”

“请世子回房。”

伯府上下,除了青岑,无人再知晓小夫妻的矛盾出自何处,但青橘等人是打心里希望小夫妻和好如初的。

“诶好奴婢这就去请。”

宁雪滢没有等待男人回来,而是躺回被子里。

多日不同房,别扭和紧张交织缠绕,很不自在。

帷幔外传来脚步声时,她暗暗捏紧被子,背对床畔佯装入睡。

“大奶奶,世子说住在书房挺好的。”

没曾想遭到拒绝,宁雪滢被气笑,坐起身挑开帷幔,刚要询问详情,却见那人站在青橘身后三尺之外,意味不明地看向她。

骨子里坏的人,与几重魂魄无关,宁雪滢又气又羞,不满地睨了青橘一眼。

小丫鬟与那人合起伙来诓她。

青橘讪讪一笑,脚底抹油地跑开。

还贴心地为小夫妻合上房门。

小丫头跑得倒是快,留下宁雪滢一个人发窘。

“被子在柜子里,自己去拿。”指了指摆放在墙角的樟木五福捧寿纹方角柜,宁雪滢躺回床上,翻身向里,不再搭理人。

卫湛走到方角柜前,取出叠放着的龙凤锦被,又走回床畔,静默着将霸占了一整张床的女子向里推了推。

宁雪滢缩在被子里,视野由亮到暗。

屋里的烛火被那人逐一熄灭,独留床边一盏。

床帐中传来清浅的兰香,沁雪冷冽,却让宁雪滢悬空多日的心有了着落。

被丢在雪地的那晚,男人身上散发的是鹅梨香。

那是卫九,

与卫湛完全不同的另一重魂魄。

姑且如此说服自己,宁雪滢闭上眼,默数起时日,再有四日又将逢九,卫九还是会被机关术所困吧。

蓦地,身上一轻,她下意识扭头,被身后的男人掀开了被子。

屋中有地龙,身穿单薄的寝衣也不会觉得冷,可宁雪滢还是环住双臂,不解地问道“你做什么”

卫湛坐起身,长臂一伸,握住她的一只脚踝向上抬起。

光裸的玉足已经消肿,脚底余留几处细小的伤痕。

还疼吗”

被抬起一条腿,宁雪滢坐不起身,扭头面向里侧,细软着嗓子嘟囔道“怎么不疼”

赤脚徒步在雪地的经历,给了她厌恶卫九的理由,转而对卫湛也有了抵触心理。

她蹬蹬腿,不满道“你抓疼我了。”

卫湛松开手,却又捉起她的另一只脚查看。

同样也是消了肿,脚底留有伤痕。

女儿家的脚,足弓圆润,脚趾秀气,透着粉白色泽。

卫湛握住那只小脚,如握白璧。

被男人怪异的举动羞到,宁雪滢曲膝缩腿,却是没能如愿。她心思一转,抬起另一只脚直击男人面门。

谁让你不松开我。

坏坏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她绷直脚趾点在男人的鼻骨上,蓄意想要激怒这个温淡的“冰坨坨”。

卫湛任她胡作非为了会儿,随后拍开她的脚,面无表情地躺回床上。

听闻朝中有几位风月情场的常客,酷爱美人足,后院受宠的妾室未必貌美,但个个是美足,对此,卫湛曾嗤之以鼻,可这会儿眼前总是漂浮出妻子那对小巧玉白的足。

他转过身,看着背对而眠的妻子,忽然伸过手,将人强行拽进自己的被子里。

被一再折腾,宁雪滢再好的脾气也有了恼意,“明日还要早朝,不安置吗”

被拽进对方的被子里,如同兔子被叼进狼窝,小娇娘绷着脸蛋推了推男人,“夜深了,别闹了。”

“闹”这个字眼实在不适合用在卫湛的身上,他少时便老成持重,弱冠后更是将克己复礼刻进骨子里,乃同辈世家子弟之表率,可此刻他的所作所为,少了自持,多了年轻气盛的新婚男子该有的冲动。

只是一张脸寡欲无求,叫人看不透他的欲念。

扣住女子乱捶的手,卫湛沙哑道“睡吧。”

“放我出去。”

“不睡就做点别的。”凝住她的颜,卫湛有了计较,“半个月了,哪哪儿都该养好了。”

一听这话,宁雪滢瞬间没了气焰,立即闭上眼,“睡了,我睡了。”

被她怂唧唧的样子逗笑,那双漆黑狭眸微弯,流露出不自知的温柔。他松开她的手,将人揽进怀里虚虚环住。

宁雪滢紧闭的眼睫一颤,呼吸随着心弦变乱。

温存之下,她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事,“你的心疾”

“无大碍。”

长夜深阒,天寒地冻,杪头裹霜,可床帐内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