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第三十四章

夕阳西下,半空中的晚霞将整个太极宫笼罩在一片灿烂而浓烈的赤橘之中,原本肃穆而恢宏的建筑有种流光溢彩的华丽璀璨。

谢灵瑜在下了步撵时,回首望了一眼来时的宫道。

其实早已过了几个宫门,压根看不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马车早已经在宫门口候着了,谢灵瑜上了马车后,身边伺候的听荷也跟着上来,在她身旁坐下,不住朝她看了好几眼。

谢灵瑜安静坐着,似乎完全没瞧见她的目光。

还是听荷自己憋不住地问道“殿下,方才宫道旁边的那人好像是萧郎君。”

“嗯,”谢灵瑜神色冷淡。

她怎么会没认出来呢,甚至还未瞧见他人时,谢灵瑜已经听出了他的声音。

两个月未见,她才发现自己对他的声音,竟还是那般熟悉。

“我方才瞧着萧郎君那般,真的是有些难过,”听荷见谢灵瑜这般淡然,还是忍不住替萧晏行委屈了起来。

谢灵瑜总算扭头,朝她看了一眼。

“你难过什么”谢灵瑜淡声问道。

听荷憋在心头的话,这下可总算是说出来了“郎君这般有才华,好不容易考了状元,却又因为为民请命,被圣人厌弃,堂堂一个状元竟只封了个九品官。”

“住嘴,你这是置喙圣人的决定吗”谢灵瑜看了她一眼,当即呵斥。

听荷极少见殿下这般急言令色,被吓得赶紧说道“奴婢僭越,殿下恕罪。”

谢灵瑜并未再呵斥她,只是陷入了些许沉默。

若说这两个月整个长安最出名的人物,必然是新科状元萧晏行。

弱冠之龄摘得状元头衔,本就是能被唤上一句少年英才,偏偏他又在自己最风光的殿试这一天,竟选择了当场告御状。

不说朝野震惊,便是传到民间,连百姓都被震撼了。

前一日还打马游街,引得长安无数小娘子争相扔花的状元郎,随后便被传出消息,他因告了御状,被廷杖四十。

就连本该是状元最为出风头的曲江宴,他都未能参加。

可即便他人未出现在曲江宴上,宴会上所有人口口相传的仍然是他的名字,不管是榜眼还是探花裴靖安,都无人在意。

所有人都在讨论那个,未能出现在曲江宴上的男子。

后来萧晏行伤势痊愈之后,榜眼和探花早已经被圣人封了官,榜眼赵璋乃是正七品的太学四门博士,这个位置倒也只能说寻常。

但是探花裴靖安则被圣人封为了殿中侍御史,这个位置乃是在圣人身边,掌纠察朝仪以及管理宫门内务,虽然官职并不高,只有从七品,但胜在离圣人近。

这个位置也算是圣人的贴身近臣了。

说起来比榜眼的那个七品的四门博士,更加让人看重。

其实众人都知道,论起才华裴靖安自然比榜眼要出众,只不过榜眼长

相并不算英俊,因此圣人便将裴靖安点为了探花。

或许是出于弥补裴靖安的目的,因此在封官之上,裴靖安的殿中侍御史明显比榜眼的要更前途些。

只不过比起同科的这两位,萧晏行相较之下可就显得一落千丈了。

在他伤势痊愈之后,圣人虽也给他封了官,却只是个正九品的崇文馆校书郎,他作为状元,所授官职却远远低于榜眼和探花,不免让人觉得,是不是圣人厌弃了他。

虽然他殿试告御状之举,是为民请愿,但此举亦是在冒犯圣人。

殿试乃是天子亲临的考试,由天子亲自选出的状元,却当众做出此举,实乃让圣人颜面无存。

圣人亲自受理了贪污一案,但也决计不会让萧晏行轻松过关。

不过在这个正九品的校书郎封官出来后,朝野上下也都在猜测圣人心思。

这个官职确实是低了,但是崇文馆校书郎这个官职却又非一般人能够胜任,这个官职历来被认为是文士起家之良选。

据说这个官职,非科举佼佼者以及品性高洁者不可授。

可见圣人心中对萧晏行,只怕是又看重但又想给他些许教训,故意压压他。

况且崇文馆乃是宫中皇子读书之处,后来圣人为了显示洪恩,但凡皇亲国戚或是宰相散官一品以上之人,才能入内读书。

崇文馆内又汇聚了皇宫藏书,只怕这世上最珍贵的书籍都可在此处找到。

萧晏行在此处校理书籍,也是圣人有意磋磨他的性子。

可惜。

谢灵瑜想到此处,不由轻笑了声。

若萧晏行的性子能被轻易磋磨改变,只怕他也不会是那个萧晏行了。

她不就是那个可笑的例子。

她施之以恩惠,以为便能轻松拿捏住他,让他臣服于自己。殊不知萧晏行心中自有成算,他从不会被任何人轻易影响。

随着马车的行驶,坐在车内的谢灵瑜伴随着车轮滚动的声音,忍不住又回想了

那个夜晚。

她与萧晏行见面的最后一晚。

当谢灵瑜听到他所说的那句话时,心头不可谓不震动。

他竟是为了要赢裴靖安,才会这般疯成这样的吗

竟还是为了她

若谢灵瑜是寻常女子,倒是真要感动,他居然将自己的话,这般放在心头。

偏偏她在经历一次生死之后,又岂会被这样的话,轻易所打动呢。

那日她坐在椅子上听完这句话后,终于起身走到床边,她轻轻坐在床榻旁坐下,垂眸望着眼前的男子,萧晏行眉眼舒展时,黑眸里笼着的水光,朦胧一层似有烛火摇曳,有种迷惑人心的乖顺。

谢灵瑜却知道这样的乖顺,也不过都是假的而已。

她望着萧晏行的眼睛“打郎君准备入长安,便已经想好了要为民请命告御状了吧,只是这御状如何告,郎君心中也一直在思虑吧。”

告的太轻的话,圣人说不定会

轻轻掀过,毕竟圣人向来喜欢平衡朝野。

因此他也一直在考虑,该如何让这件事闹的最大,让圣人不得不使用雷霆手段,惩处那些贪官污吏,还百姓一个青天白日。

或许是谢灵瑜的某句话给了他契机,或许他一开始就打算在殿试上如此做。

但不管如何,他真正的目的都是告御状。

打败裴靖安,只不过是他顺手而做的一件事。

“郎君这个理由,我听了其实是有些开心的,”谢灵瑜声音很轻,还带着几分甜软,似乎当真被打动了。

可是当她眼波流转间,眼底的缱绻瞬间如同被冰封,只余下冷淡。

“在郎君心中,本王或许有些份量,但远没有这般重要。”

过了些时日,便是六月宫中太后寿宴,圣人近日会在太液池畔设宴,不仅朝中群臣参加,便是内外命妇也皆要入宫为太后庆祝。

谢灵瑜自是也要为太后祝寿,连寿礼都早早备妥了。

不过消停了些许时日的韩太妃,又将她寻了过去,当然也是为了这次寿宴。

“太后千秋,往年礼物都是我准备的,今年你可有备好”韩太妃这次说话倒是极温和,跟谢灵瑜也是有商有量的。

听得旁边随侍的陈嬷嬷,都一脸欣慰表情。

只道太妃总算是想明白了,跟殿下就该这么软和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