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猫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轻轻巧巧从缝隙里钻出,踩着猫步无声过来,待到了谢长安跟前,方才用脑袋顶着她的小腿蹭过去。
不知怎的,谢长安眼睛有些酸热。
“你跑哪去了,我找了你许久,还以为你……”
阿瑕的全名叫李无瑕,是李漓养的猫,从小小的,不及巴掌大的小奶猫一直养到长大圆不溜秋。
李漓出嫁之后不久,阿瑕也跟着失踪了。
起初谢长安还没在意,它原先就顽皮,时常到处玩耍,几天不见踪影是常事,到后来,谢长安很长一段时日没看见阿瑕,这才意识到阿瑕是真的可能回不来了。
宫里贵人养猫的多,非止贵人,就连这掖庭宫里的女官也有不少养猫的,小猫四处顽皮,出意外很正常,谢长安没想到还能看见阿瑕回来。
瞧这模样,是在外面吃苦头了。
“让你皮!”
谢长安屈指敲它脑门,阿瑕也不躲开,只挨着她蹭。
“阿漓不在了,往后你就跟着我,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别再到处乱跑了,万一冲撞了贵人,被乱棍打死,我可救不了你。”
阿瑕呜呜低叫,也不知听懂了没有。
谢长安将自己的肉饼掰成两半,分它一半。
“吃吧,时辰不早了,吃完歇息,我明日一早还得当差。”
即使在宫里,这肉饼也不是普通宫女常见的份例,得亏天气冷,肉能放得住,否则换了夏天,阿瑕就只有麦饼吃了。
白猫显是饿得狠了,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就把肉饼解决干净,开始舔爪子。
谢长安拿剪刀为它减去身上打结弄脏的皮毛,又抓了点擦脸的粉,抹在它身上,干洗去尘。
“待明日有太阳了,你自个儿去晒晒,明晚便可以与我同床了。”
谢长安揉揉它的脑袋,阿瑕似也听懂了,慢慢踱到床下用旧棉絮为它盘的小窝,蜷成一团。
李漓死了,但她的猫还在。
谢长安心里那团火慢慢地,暂时平息下来。
长年当差养成了浅眠的习惯,加上今天遇见的怪事太多,谢长安便是合了眼也始终无法真正熟睡,意识始终在半梦半醒之间浮荡。
她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仿佛置身广袤无边的云间,那云载着她漫无目的四处漂游,她从云上往下看,还能望见山河湖泊,丘陵沼泽,田间草垛,还有阡陌间错落分散的房屋。
远远的,烟尘从地平线尽头升起,她心念一动,身下浮云便随着往前飘荡,距离越近,那烟尘也越发扩散浓密,其中还夹杂火光与金戈铁马的动静。
那是……正在打仗?
谢长安越发诧异,早已忘了这是个梦,忍不住探头去看。
这一看,她就看见身穿铠甲的兵将追杀四逃乱兵,骑兵所向披靡,乱兵走投无路,窜入百姓之中,骑兵也未见手软,长枪一挑,尖刀一刺,兵刃入了肉身,带出飞溅的血红,喷洒战马半身。
有嗜杀的将领带头,那些兵士自然也毫无顾忌,杀人,抢劫,金银披挂满身,当街强辱妇女,兴起时连幼童也未放过,直接将人扫倒在地,任由马蹄践踏而过。
谢长安就算在宫闱里见的尔虞我诈再多,这等赤裸裸杀戮的情形也是头一回看到,不由心头狂跳,又忍不住探出上半身,似想伸手挽救。
好巧不巧,云下那为首的将领也正抬起头,穿透云层烟雾,目光直直朝她望来!
四目相对!
对方脸上的血污,眼睛里毫不掩饰野兽般的蛮横残忍猝不及防撞入她的视线!
隔着重重云雾,她似乎也能闻见对方身上传来的浓郁血腥气。
将领随手抓起身旁士兵的弓,又抽了箭筒里的一支箭,竟是直接弯弓搭箭,瞄准了她这个方向!
谢长安大吃一惊,来不及细想,对方那支箭离弦而出的时候,她也下意识侧头避开,箭逆风呼啸而来,声音在她耳边拉成一条线,尖锐得她想捂住耳朵。
与此同时,胃里像有什么东西上涌,她已经顾不上去找射箭的人了,但那种血气翻涌的感觉却越发强烈,眼前层云渐浓,逐渐形成旋涡,那旋涡越搅越深,由里到外天旋地转,最后将她整个人都吸进去……
谢长安猛地睁眼!
入目漆黑,气息浑浊熟悉。
这是她一直以来起居的小屋,是掖庭宫里不起眼的角落。
谢长安茫然睁眼,大口喘气。
刚才那些情景太真实了,历历在目,竟不似梦中所见。
被杀者哀嚎遍野,血流成河,杀人者放声大笑,猖狂肆虐,金戈铁马践踏肉泥旗帜漫卷。
兵灾将近,无人幸免。
谢长安惊疑不定,她从未亲临杀人场面,却做了这么个诡异真实的梦,不由疑心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就在这时,脚边传来动静。
被子里,活物蠕动,一拱一拱,贴着她的腿,还有毛绒绒的暖意。
“阿瑕?”
谢长安掀起被子。
下一刻,她震撼莫名。
被子里光芒骤现,柔和绚丽,并不夺目刺眼。
吐出珠子的白猫正呆呆瞅着她,光芒映衬下的猫脸有种纤毫毕现的诡异和滑稽。
这光芒无比熟悉,熟悉到谢长安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你将那流星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