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约好三日后,你这就等不及了?”
李承影苦笑:“我深受妖怪喜爱。”
谢长安睇他一眼。
“跟着我。”
她这次没打伞,但脚步很轻,几乎无声,凌波微步一般,走入慈恩寺后门。
入夜,寺庙,女子。
这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正经故事的开头。
李承影咳嗽两声,拍醒李德,让他自己驾车回去,给李家人报一声平安。
随后他就也进了半开的小门。
起初李承影还以为她是用了什么障眼法偷偷住在这里,但当他看见一名老禅师也在场,才发现自己误会了。
李承影走过去时,两人正在说话,老禅师转头看见他,不禁流露出些微诧异。
“这位施主,你百病缠身,神魂不稳,唯恐命不久矣啊!”
李承影没有因为他的直白而恼怒,反是淡然点头。
“法师所言甚是,我的确风中残烛,年寿不永。”
老禅师欲言又止,面色越发古怪疑惑了。
“奇怪,奇怪……”
李承影笑道:“哪里奇怪?”
老禅师摇摇头,没有再说,只问道:“施主夤夜上门,可是要借宿?”
李承影望向谢长安。
谢长安道:“你入了这门,就是安全的,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那猫妖不过具灵境修为,相当于剑修的剑意境,别说跟谢长安对上,就是这慈恩寺外面的结界,它也是不敢硬闯的。
刚才谢长安本想来个斩草除根,但是猫妖身上有太多古怪之处,单凭它不可能收割那么多条人命,所以她刚才只是略施威胁,没有打草惊蛇。
“多谢姐姐方才援手救命。”
对方没有过多解释,李承影也没有追问下去。
“那就叨扰法师了。”
老禅师双手合十:“不叨扰,施主随我来吧。”
老禅师带着他去厢房。
李承影回望,提灯的红衣女子已经没了踪迹。
他原是不准备问,但话在心头转了几圈,仍旧有些忍不住。
“法师,如今寺庙里也收留鬼吗?”
老禅师疑惑:“什么鬼?”
“那位红衣……”
李承影顿了顿,意识到自己的确从一开始就误会了。
她也说过自己并不是鬼。
“我记得贵寺好像从不收留女客的。”
老禅师:“的确不收留女香客夜宿,不过谢道友是修士,又与敝寺有缘,自然不同。”
李承影笑了笑,不动声色。
“原来如此。”
寺庙里的客房很简陋,但床铺干净,还有淡淡檀香。
他以为自己今日已经足够累了,应该一沾床就能睡着。
但是一整夜下来,他竟有些辗转反侧。
除了本身胸闷咳嗽之外,脑海里浮现最多的,只有一个问题。
如何成为修士?
……
谢长安起了个大早,出门祭扫郑芦娘去了。
当年战乱,她为了小郑死后安宁,没给人树碑刻名,如今数载过去,人非物非,那原本荒凉的郊外也被大雪覆盖,白茫茫一片,已经分不清哪个土包是谁的。
甚至因为这几年战乱不断,无名坟堆还更多了。
她提了一壶酒,一路走,一路洒,也不拘是谁的坟包,酒洒完了就往回走。
路过一处坊市,她停下来。
周围那几个宅子都很熟悉,依稀还能看见昔日模样。
只是郑家的院子被翻修了,变成卖包子的铺子。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正揭开蒸笼,露出下面白生生的馒头和包子。
谢长安站得有些久,老妇人发现了。
“小娘子是要买包子吗?馒头一个一文,菜包子两文,皮薄馅多,好吃的!”
谢长安:“我不饿。”
老妇人愣了一下,似乎误会了什么,拿起个包子,往她手里塞。
“吃吧!”
谢长安拿着包子,沉默片刻。
她最后还是一口口把包子吃了,又问老妇人:
“你家里人呢?”
“前几年战乱里死光了,剩下个小孙儿。小娘子,虽说如今世道好了些,可外头还是贼匪多,像你这样生得好看,要小心些,出门让家人跟着,我那儿媳妇,便是这样让贼人掳走的,再也没回来。”
老妇人一说起来就絮絮叨叨。
谢长安也没打断,等她说完,才问道:“这里原先的人家,哪里去了?”
老妇人:“你说郑家吧,听说也死光了,我们回来时,这附近都没人了。”
谢长安临走前,留下一枚碎银。
老妪定睛一看,忙要喊住她,却见红衣早已飘然离去,不知所踪。
她回到慈恩寺时,天色甚至还没大亮。
小沙弥已经在举着笤帚扫雪,那比他脚面还厚的雪,被一支轻飘飘的笤帚瞬间扫到一边,谢长安只看一眼就知道这小和尚人不可貌相,应该也是个修士。
李承影昨夜借宿的屋子是空的。
“他这么早就走了?”谢长安问道。
小和尚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
“李施主说回家取点东西给谢真人送来,还要给我们带早饭。”
谢长安似听非听地嗯了一声,她在想事情。
折迩比他们更早离开照骨境,至今也有一个月了,但一直没有消息传来。
他去赤霜山找师弟吴岐风,谢长安对那里的一草一木本该很熟悉。
但在她被祝玄光一剑洞穿跌下山崖之后,却不敢再肯定地说自己依旧对那里熟悉。
现在回想,那里的一切犹如隔了重纱,朦胧不清,光影交错,仿佛蕴藏不能深究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