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云欢说了要吃饭,本能地要起身抬手接碗,又忘了自己全身骨头尽碎,刚一动就扯得浑身上下不同程度地疼起来,像千百把非常钝的锯子在身上乱锯。
她痛得眉头紧拧,死死地抿着唇忍耐,正是难受的时候,就见师岚野俯身过来,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他卡着沉云欢的双腋往上一拎,动作很轻巧,力道也温和,沉云欢只感觉身上痛了那么一下,然后就被拎起来靠着墙壁。
腰背垫了东西,不是棉花锦缎,压下去的时候有哗哗轻响,像是稻草。
长这么大,沉云欢跟人打架,捕杀妖邪,轻伤重伤加起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从来不会扯着嗓子喊痛,就算是骨头断得稀碎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当下自然也是如此。
她浑身都不舒坦,不太软的稻草,抽痛的骨骼,满是伤痕的皮肉,让她连说话都无力。
师岚野送来一勺菜粥,沉云欢微微张开嘴去吃,温度适宜,唇齿间都是米的香气,虽然只有细碎的菜,连肉丁都没有,却是好吃的。
可连番遭受如此挫败,吃饭都不能自如的沉云欢此时没心情品味食物,味同嚼蜡。
师岚野静静看着她,被烛火照出的白皙脸庞也失了往日风采,她耷拉着眉眼,漆黑的碎发不乖地散落耳朵两侧,眼眸黯然无光,有几分难得的脆弱。
分明上回见她时,她单手持剑站在满山海棠之中,火色衣衫映照漫天红霞,神采飞扬,只将唇线一扯露出个恣意的笑容,就让万千海棠花失色。
没人知道沉云欢在沧溟雪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师岚野放下手中的碗,欺身过去靠近沉云欢。沉云欢见他突然动作,抬眼露出个疑惑的眼神,就见他长臂一动,将自己揽在了怀里。
也不知师岚野是怎么精准控制力道的,能在挪动全身碎骨的沉云欢时做到将她的疼痛缩到最小,总之她也没感觉到多疼,身体靠在他身上之后,原本的不舒坦瞬间缓解许多。
师岚野的胸膛是软的,比干草要好,臂弯一拢,将沉云欢摆了个合适的姿势,将她抱在怀里。
顿时他身上的味道也传来,是一种草木香气,像药的味道,也掺杂着不知名的花香,都很清淡,并不难闻。
沉云欢对于跟陌生人肢体接触很排斥,更何况是这样亲昵的姿势,马上心生抵触。可师岚野保持了分寸,并没有与她贴得太近,神色又极其正经冷淡,不见半点旖旎。
她受伤严重,稍微一动就牵扯筋骨,没有力气去挣脱,而且这样的确让她身上的痛苦减轻,于是也只得强忍下来。
师岚野一手拿着碗,慢慢地喂了沉云欢一口又一口。
师岚野寡言,沉云欢没多余的力气说话,屋中又变得极其安静。沉云欢吃着粥,转着眼眸观察这屋子,来回看了两下就将整个屋子的模样收入眼底。
这是一间很老旧的木屋,没修整过的木头垒做墙壁,几根房梁悬在头顶,屋中摆着一张床,一张木桌,一把椅子,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倒是收拾得整洁。
床的对面开了一扇门,连扇窗子都没有,这是沉云欢生平见过的最简陋的屋子,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抬举了,因为这墙壁上全是裂缝。
沉云欢简略地观察过后,抬眼望向身边这个贫穷的好人,“吃饱了,多谢。”
师岚野没应声,将她又放回了床榻上,干巴的薄被往她身上一盖,随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块雪白的锦布,给她擦了擦嘴,接着就捧着剩下的半碗粥几口喝完,然后转身出去了。
沉云欢从没有遇到有人吃她剩下饭的情况,一时大为惊讶,怔怔地看着他离开后关上的门。
外面传来叮叮咣咣的响动,是师岚野在干活的声音,另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在叫,声音有些嘈杂,全被沉云欢收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