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晏平心里丝丝缕缕泛起柔情。婚事比预料中难得多,可她在卢家朝不保夕,须得尽快搬出来才行。变通的办法他不是没有想过,先斩后奏,逼得家里答应,可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就算将来圆满,有过这么一段对她的声誉总归不好,却是下下策。
最妥当的法子还是家中点头,与她光明正大定下亲事。该怎么说服家人呢?
屋里,裴则开口道:“哥哥……”
裴羁打断:“叫兄长。”
裴则越来越生气:“你不说明白为什么,我偏不改口!”
裴羁顿了顿:“没什么,就是不想你这么叫。”
哥哥,苏樱是这么叫的,吻他的时候。心浮气躁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决定了不再见她,然则不见,却不曾有一刻不想。
“先前你一声不吭丢下我和母亲去了魏州,如今好容易回来一趟,看我们都不顺眼了?”裴则红着眼圈,“不许我叫哥哥,不去看母亲,你是不是不打算认我们了?”
“别哭。”裴羁递过帕子,“多大了,还跟小孩一样。”
“要你管!”裴则抽噎着接过帕子,蓦地想起小时候哭的时候他也总会给她帕子擦泪,眼泪越发止不住,“哥哥,你变了。”
“没有。”只是不想让那句变质的哥哥,再扰他的心绪。裴羁看见裴则腮边一大颗泪滑下来,洇得前襟一小片湿,不觉放软了声音,“别哭了,明天我带你一道去看母亲。”
“真的?”裴则喜出望外,“好,那我听你的,以后就叫阿兄。”
她带着泪又笑了,裴羁不觉又想起苏樱。
比裴则只大一岁,但心机城府全不是裴则能比的,若苏樱在他面前哭,那么必定有所图,就连该怎么哭,必定也都事先计划好了。怎样才会养成那般性子?是漂泊无依的经历么。
却突然听见裴则说道:“我听说父亲命你去吊唁崔瑾,你真去了?”
裴羁抬眼,裴则拧了眉:“死就死了,谁要吊唁她!你是不是见着苏樱了?讨人厌得很!”
裴羁脸色一沉:“裴则。”
裴则听出了警告之意,自己也觉有些刻薄了,偏又咽不下这口气:“我知道,你又要说不能只怪崔瑾,父亲的错处更多,可我就是恨她!若不是她,父亲怎么会变成那样?还有苏樱,天天缠着你叫阿兄,她算什么,凭什么这么叫你?真是讨厌极了!”
“住口。”裴羁打断她,“裴则,谨言慎行,记得你的教养。”
裴则看着他黑沉沉的眸子,不敢再骂,不情不愿应了声:“知道了。”
“贪嗔痴念使人沉堕,于你全无益处,以后莫要再犯。”裴羁说着,却突然想到,这几点,他对苏樱,却是全都犯了。
“阿兄,你知道吗?”裴则到底年轻娇憨,不多会儿便已放下这些事,笑嘻嘻地说起别的,“阿娘给你相看亲事呢,听说是吏部王尚书家的女儿。”
王家与韦家是姻亲,这门亲事想来是韦绛牵线。王家出自太原王氏,数百年士族,教养必不会差,吏部这个位置,于他的前程也大有助益,若能做成,则裴、王、韦、杜四家渊源更深,互为支持。裴羁沉默着,于情于理,这门亲事都没什么可挑的。
“他家几个女儿我都见过,容貌性情都不错,”裴则笑着,“要不要我跟你细讲讲?”
门外脚步声响,窦晏平回来了,裴则笑着拉开门:“十一哥去哪儿逛了?”
光线乍然一亮,裴羁抬头,看见窦晏平明朗的笑脸,他想娶苏樱,却是全不曾计较过利益得失。
窦晏平这天在裴家拖到坊门快关时才走,胡乱找家客栈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去卢家接上苏樱,一道往崔家去。
车马走动,苏樱隔着窗户问道:“昨天还顺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