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是个陪客。</p>

保镖将染血的膝盖骨啪嗒一下丢在地上，回头按住绑匪另一条腿，比划了下，紧接着再次一刀刺入。</p>

“住……住手！”迟婉如霍然起身：“住手！”</p>

然而房间里没有人动，连王宇眼皮都没抬一下。</p>

只见保镖在震天惨叫中很快将另一块森白带血的膝盖骨也剜了出来，这次还对着玻璃墙展示了一下，带着鲜血的碎肉就这么顺着手往下掉。迟婉如当场就哇的一声吐了，王宇立刻端了杯早就准备好的水递过去，毕恭毕敬道：“迟女士。”</p>

迟婉如啪地挥开他，冲过去就开门，然而房间门纹丝不动。</p>

“您到底想怎么样？！”迟婉如崩溃吼道：“这事到底要怎么样才行？！”</p>

房间里静悄悄的，血腥和惨叫都被挡在了隔音玻璃另一侧，仿佛一场近在咫尺的残忍哑剧。</p>

顾名宗的态度却很轻松，“王宇。”</p>

王宇低头道：“是。”</p>

“我以前的规矩，这种事怎么处理？”</p>

王宇道：“扒皮挖骨，剜肉抽筋，哪怕死人我们都能从嘴里撬出话来。上一个不小心打废了是我们的失误，这一个不会了，一定要拷问到说出幕后主使才行。”</p>

顾名宗望向迟婉如：“你听见了？”</p>

迟婉如妆容褪色鬓发散乱，胸膛剧烈起伏，如同被打落进泥水里的天鹅。半晌她骤然将视线转向方谨，却只见这个年轻人坐在高高的扶手椅里，望着玻璃墙另一侧，面容如白玉雕刻一般平静生冷，看不出任何情绪。</p>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有一瞬间透过方谨的侧面，她恍惚看见了一点顾名宗的影子。</p>

那是一种多年以来耳濡目染，因而从骨髓中散发出的，相似的黑暗气息。</p>

“……那么，拷问出幕后指使又如何？”迟婉如强迫自己扬起下巴，但尾音却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严刑拷打，屈打成招，招认出来的焉知是不是真凶？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招认出真凶又能怎么样？”</p>

顾名宗沉吟片刻，竟然赞同道：“说得对。”</p>

紧接着他转向方谨：“——那苦主来决定吧，这个绑匪交给你了。”</p>

迟婉如猝然看向方谨，只见他神情淡漠的侧脸上，眼睫微微下垂形成一个狭长的弧度，目光中没有一丝波澜。</p>

房间里一片静寂，对面的绑匪惨叫，挣扎，全身抽搐，大股大股鲜血在地上汇聚成触目惊心的水洼。</p>

方谨淡淡道：“王主管。”</p>

王宇俯下身。</p>

“杀了他吧。”</p>

迟婉如全身一震，几乎不相信这话出自于方谨之口。</p>

然而顾名宗却微笑起来，仿佛完全不出意外般，面对王宇投来的目光点了点头。</p>

王宇立刻用耳麦对隔壁的手下发出指令，而顾名宗站起身，随意拍拍袖口对方谨道：“这种事不用看了，跟我上去吃饭吧。”紧接着又转向迟婉如，说：“你留在这看着他们把事情解决完再走。”</p>

迟婉如全身发软地靠着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眼睁睁看着方谨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将满地淋漓的血肉置于身后，随顾名宗走出了房间。</p>

·</p>

出了酒窖上到大厅，又换乘全玻璃观光电梯一路直上酒店：“我只是把您做好的决定说出来而已。”</p>

“哟，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p>

方谨盯着餐桌正中跳跃的烛火，昏黄光晕中他的面容仿佛散发着柔光，但眼神却像凝结了一层薄冰。</p>

“没有一条路能让所有人都活着。”他轻轻道，“人本来就要有所取舍。”</p>

少顷侍应生过来，将两人面前的高脚杯里都斟上浅浅一层红酒。烛光下酒液像璀璨的红宝石，流动着映在方谨眼底，有种令人无法正视的美艳的光影。</p>

“顾总，”他终于抬眼直视顾名宗，说：“有件事我想问您。”</p>

餐桌的另一端顾名宗本来正盯着他，此刻迎着他的视线，突然浮起一丝极为不明显的微笑。</p>

——那笑意让人很难形容，好像有点叹息，有点鼓励，又仿佛是看到了什么真正有趣的事情一般。</p>

他就用这么耐人寻味的目光打量方谨片刻，才微笑着点点头，道：“问吧。”</p>

钢琴声依旧优美，百合花散发出幽雅的清香。不远处侍应生穿着马甲领花，端着高高的银餐盘向这边走来。</p>

“——当年您说过，这辈子我有一次后悔的机会。”</p>

方谨望着顾名宗，缓缓问：“这句话，现在还作数吗？”</p>